喻舟晚不是艺考培训生,每天画够足够的时间画尽兴了就行,石云雅对她没有强制要求,喻舟晚自己却把它当成每个周末必不可少的活动日程。
要做公交去高教区需要转两次车,我出门前手机忘了充电,刷公交卡时便弹出电量告急的窗口,我不得不忍痛压在口袋最底层不碰它。
盯着车窗外摇晃的楼,我无聊到盯着跳跃的站台名称盘算着还有多远。
喻舟晚抱着手提工具箱坐在那儿不动,发现我在盯着她,目光转过来,又立刻挪开。
画室是连着承包几层楼的培训中心,我们到达时刚好是中午,教室里学生一窝蜂涌去吃饭,我探头隔着虚掩的扫视空无一人的教室,到处散落着各色的洗笔筒,地上淌着五颜六色的水渍,我抬起脚底板,一块陈年的颜料正孤零零地躺在鞋子踩过的位置,这样的痕迹零零星星地满地都是。
今天比平时到达的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在外面吃了炒面,期间喻舟晚接了两个电话,进画室第一件事不是放下工具而是去办公室敲门找老师,之后才上楼去到一间教室,摆好画架。
我主动提出帮忙削铅笔,企图向她表达抱歉意思,毕竟我早上睁眼外面太阳已经越过树顶,手机上是一长串“已超时”的闹钟。
喻舟晚坐在书桌前写课辅作业,听到下床的动静,慢悠悠地盖好笔帽回过头问我:
“吃早饭吗?”
这个教室是给非集训生用的,后排围了一圈画架,中间是静物聚光灯和铺在衬布上的陶罐水果,纸张描绘的静物笔触笨拙,地上还有零食袋子,我猜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孩。
我发呆的工夫喻舟晚不知从哪提了一盏灯,铺好深浅两块衬布。
她踩着椅子掀开石膏像上的绸子,顿了顿,又放下,在工具间一堆色彩各异的静物模型之中转了几圈,空着手回来了。
我是个没耐性的人,也就是枢城本地老师操着口音说的“屁股着火挨不着板凳”的学生。
杨纯和喻瀚洋还没撕破脸时他俩带我一起去兴趣班挑乐器课,上完第一节钢琴,老师擦着汗跟杨纯说:“跟孩子好好儿谈谈,学乐器不仅要兴趣,更需要耐着性子坐得住。”
喻瀚洋搔着头皮,手搭在杨纯背上嘿嘿一笑:“要不咱给囡囡报个其他的,游泳啊跆拳道,孩子小,好动嘛,没办法……”
如今依然死性不改,否则也不会将近两个月的课程下来几乎和完整的晚自习以及周末补课无缘无分。
画室里时间流动地如此缓慢,我在画架前的某张凳子上坐了片刻,想象这个小孩儿需要画多久才能把碳痕磨得油光锃亮。
“来这儿坐吧。”
她拍拍我的肩膀。
我注意到灯盏旁边的一把扶手椅。
“我缺个模特,”喻舟晚说,“今天想试一下速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抓了抓脸,询问喻舟晚要画多久,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实在太艰难。
“不到一个小时,”她投来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我不经常画人像,所以不太熟练。”
“手搭在扶手上,然后眼神看这里。”她在我腿上放了几册书。
墙上一排画家的代表作,我只认得梵·高和塞尚的,底下挂着不同年份的优秀学生作业展示,水平参差不齐,一大群孩子闹哄哄地从走廊回来,踏进门的瞬间哑了火,拖拽板凳的动作都变得谨慎起来。
我头脑放空呆坐了许久,眼神飘向手腕上的电子表,才过了不到一刻钟。
脸上痒痒的,我实在忍不住,艰难地动了动肌肉,效果仅仅是扬汤止沸。
“喻舟晚,我能不能挠挠?”
扶手椅坐着松软,起初还挺安适,时间一长,腰连着屁股酸得厉害。
“我动一下?”我迅速撩了一把在脸上扫来扫去的发丝,猴子似的迅速抓完痒,摆好之前的姿势坐回去。
前面几个小屁孩傻乐着丢下画笔转头看我俩,喻舟晚背对着他们看不见,我和他们面面相觑,看他们学我摆姿势,更觉得自己是只猴子。
喻舟晚被画架挡住,只露一双腿和一只移动的胳膊肘在视线范围内,我小声喊她,笔依旧在刷刷地动,却没有任何话语上的回应。
“喻舟晚?”我怀疑她简直是故意在捉弄我,“你画好了没?”
小孩们莫名其妙哄笑成一团,带头的几个小男生直接站起来隔着三四排画架互相扔纸飞机和纸团,想认真画画的女孩们统一战线谴责他们,好好的素描课乱成一锅粥。
画室的地板不算干净却也整洁,这下什么都没有了,连续两个沾满碳墨的素描纸团飞到脚边,她才放下笔悠悠地从画板前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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