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双没等到楚河回来,但是等到了老爷子。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南城的气候并不合适他养生。
楚河给他请了专业团队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起居,把人安排住到了海市,玉双懂事起和老爷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集团的事一步步放手给楚河,老爷子落了个清闲,他修养的这些年,过问最多的,是唯一的孙女双双。
可什么事,值得老爷子千里迢迢赶回来。
玉双的笑容在看见老爷子的一瞬间戛然而止,略微僵硬地喊:“爷爷。”
老爷子向来对玉双十分温柔和蔼,但今天,他板着脸,是玉双从未见过的凌厉。
到底是在商圈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他静静待在那儿,就已经让人生出不怒自威的敬畏。
“听老师说你要继续跳舞?”
玉双尽量不去看他,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看来老爷子到了挺久。
怎么没人跟她说?
“是。”玉双敛着眸给他倒茶,淡淡地应道,“爷爷,思来想去,我确实喜欢跳舞。”
老爷子冷笑一声,突然问:“双双,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进不了楚家的祠堂吗?”
玉双握着茶壶把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还是挤出了一抹笑,看着老爷子问:“爷爷,按这个说法,我是不是也不配算是楚家人?”
当年,虽说玉绾和楚政的骨灰都带回了国,可两个人没能葬在一起,老爷子故意似的,一东一西,两人的墓相隔千山万水。
就连玉双祭拜玉绾,都要悄悄的,不能选祭日,她便选自己的生日。
老爷子摇摇头,看着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女孩,恍惚间像是看到了玉绾。
当年,老爷子单独与玉绾见面,她也是这个眼神。
干净,坦然,又无畏。
玉绾说:“我喜欢楚政,不是因为他姓楚,您也不用太在意,我和他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随我姓。”
……
“双双,你应该姓楚……你不该学你妈妈那一套,爷爷老了,爷爷只是想你能真真正正地做楚家的人。”
老爷子收回思绪,神色略显疲惫。
玉双把茶杯递给他,热气弥漫,茶香四溢,她说:“爷爷,如果你不支持我的选择,那以后这声爷爷,我怕是再难叫出口。”
老爷子没接,看了眼茶杯,又看向她,“双双,你是要威胁爷爷吗?”
“爷爷,无论我姓什么,流的都有楚家一半的血,我从未有忤逆您的想法,只是您应该尊重我的选择,给予我相对自由的空间。”
玉双起身,又补了句:“爷爷,希望以后您本着逝者为大的心理也好,给我留点念想也罢,不必再与我提我妈。”
玉绾去世那年,玉双才五岁,她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
唯有玉绾那本日记本,给玉双留下了唯一的念想。中英法都有,娟秀认真的字体诉说了她近三十年的爱恨嗔痴。
玉绾从一个弱小可怜的孤儿,成了万众瞩目的骄傲的天鹅,过程是怎么卑微痛苦,她的脚趾头是最好的证据。
玉绾长得那般漂亮明媚,脚趾头却丑得很,跳舞跳到变形的脚,脚背瘦得骨头凸显,脚尖时时被鲜血染红,跳到脚指甲盖翻起……
唯有楚政,每天无论多忙,都为她洗脚按摩,不嫌弃,反而加倍疼爱。
可是,生时如此难舍难分的爱情,死后却无法合葬,偶尔还要被拉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玉双比任何人,都更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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