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唤醒了清晨,萧叹在柳芽儿肩头醒来,几乎是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就跳到了地上,一脸的尴尬和窘迫,声音诚恳地道歉说:“对不住!”
柳芽儿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疑惑道:“萧哥哥,你怎么了?”
萧叹垂眸,似面有愁容,他叹了口,缓缓开口:“我阿娘走的那天,就是昨夜这么大的雷雨。自那以后我便落下了病根,每逢那样大的雷雨夜,要么就是像昨晚一样梦游,要么就是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惊惧乃至全身麻痹不能动弹……”
柳芽儿没想到萧叹还有这样令人心疼的过往,开口柔声安慰道:“我会陪着你的,你的所有痛苦,我会陪你一起承受。”
萧叹感激地望向柳芽儿,问道:“你还记得初识的那晚,你疼痛欲死,我一直和你重复的那四个字吗?”
“等它过去。”柳芽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虽不明白什么意思,可这句话像咒语一般,渐渐地带我走出那种痛苦。”
“这不是什么咒语。是我病发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的话。我爹娘走后,我高烧不退,整整十天十夜,后来就落下了这个病根。我问师父,为什么人生会有这么多痛苦。她告诉我,每当悲伤和痛苦来临之际,我们就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被扔在地上不能动弹。而此时有千军万马从你身上踏过,你眼睁睁看着,他们践踏你却杀不死你。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知道这队兵马还有多长,没有人能拉你出来,你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它过去。”萧叹的头发有些许凌乱,眼睛却还是如同星辰一样明亮。
“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柳芽儿似是有所领悟。
“我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再晚奶奶就回来看到了……不好……”萧叹红着脸,看着柳芽儿穿着薄薄的寝衣。自己也衣衫不整,恐惹人误会。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萧叹刚蹑手蹑脚出门,柳芽儿就听见门外传来柳王氏的惊呼:“你……你怎么?!从我孙女房间里出来!”
柳芽儿怕奶奶误解,想出去解释,结果头发凌乱、光着脚丫的模样更引起了柳王氏的误会。
“萧大师,你得对我孙女负责啊!”柳王氏扯着萧叹的衣服不依不饶。柳芽儿在旁边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直到院外敲门声响起,柳王氏去开门,二人才各自灰溜溜地回房间穿衣服。
来人是村长,他早就听说大驱魔师萧叹在七里村,直到家中出事才抽空来拜访。原来是他年近六旬的老婆一夜之间肚子大得好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萧叹料想,在这个被怨孽包围的小村庄,诸如此类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结果,不出所料,七里村在一两天内出现了很多一夜之间身怀六甲的妇人,她们的年龄上至六旬,下至豆蔻,有些妇人的脉搏中甚至能摸出五六个心跳。
这样棘手的情况,萧叹从未遇见过。十四岁那年,他独自一人收服大鬼骨女,一时声名鹊起,成了赫赫有名的大驱魔师。但他毕竟年纪还轻,虽道行深厚,却经验不足。若是打架他不在怕的,可现在棘手的是这些胎鬼赖在了无辜妇人的腹中。
村长害怕极了,连忙找乡亲们一起把祠堂收拾出来安顿这些妇人。柳芽儿和春桃主动请缨,搬到祠堂里照顾起了她们的饮食起居。
怪象背后的原因虽被村长封锁,只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家家户户经过打探,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略知一二。
得知真相的村民们人心惶惶,集中在祠堂里的妇人更是哭哭啼啼叫苦连天。她们虽然值得同情,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一直抱怨,一直说着丧气话来打击其他人的信心。场面总是混乱不堪,吵闹得连一心寻求破解之法的萧叹都静不下心来。
当危险出现在村庄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们会选择相信强者,相信来自清尘山的大驱魔师能护佑自己;可是当危险就在自己身上时,就算是此刻在这里的是天都的大国师慕容平,她们也要疑神疑鬼半天,质疑这个质疑那个。
柳芽儿明显能感觉到萧叹的焦灼。他时常翻阅书籍,或者一个人在静谧处沉思,或者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其中有个妇人,服用如意散的时候胎儿月份最大,不到三日便即将临盆,其他人算着日子都有意远离她,空气变得越来越焦灼不安……
“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对不对?”柳芽儿顾不上房间外面的躁动,望着萧叹这几日因过于劳神而越发清瘦的脸庞,轻声问他。
萧叹沉默不语,目光闪避。
柳芽儿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柔声道,“你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管用什么代价,我们也要遏制胎鬼的诞生。”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唉,你有办法让她们安静下来听我说吗?”萧叹凝望着空荡荡的墙壁,许久方道。
他也想不到,小柳芽小小的身躯,竟然有那么大的爆发力,她转身冲进骚动的人群大喝几声,那个势头就如同号令千军的女将军一般。果然嘈杂的声音就渐渐平息了下去……
萧叹走到人群中间,妇人们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高声说道:“其实每个胎儿都希望自己的降生带来的是喜悦。她们都渴望被接纳、被珍惜、被疼爱。哪怕变成胎鬼,依旧如此。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愿意孕育所有的胎灵,用自己的身体去滋养她们,平息她们的怒气,最后将胎灵生下来,这时候的胎灵是性情最为温和的。”
大着肚子的妇人们面面相觑,聪明一些的已经领悟了萧叹的话,愚钝的人还丝毫不明白该做什么。人群里传来几声焦躁的抱怨:“所以他在讲什么天书?”
“需要你们当中有个人主动献身,奉献自己,发自内心接纳所有的胎灵并诞下他们。但是这个人必死无疑,且死法将凄厉可怖……”萧叹的面色凝重,双眉紧蹙,眼神里透露着些许不安。
“怎么会这样啊!太残忍了吧?”
“我们要相信萧大师的话,死一个人总比都死了强。”
“说得轻巧,那要不你来好了。”
“你说什么呢?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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