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她的坚持,他到底还是带着她连夜走了。当她的家人抹着眼泪擦着鼻涕冲他们的马车挥手道别,连呼常回来看看的时候,她——再没有回头瞧一眼。
二闲王很满意五千两银子换来的结果,得意洋洋地跷着二郎腿,在马车里哼着乌七八糟的小调,很是惬意。
“为什么?”
马车中凭空响起她的声音,低沉到有些沧桑。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以内官的身份进驻我家,就是算准了等我把这些年积攒下的俸禄全部使尽,他们一定会急着把我嫁出去。到了那时候你就以内官的身份,拿着五千两向我爹、我哥他们提亲。最后你再声称那五千两只能当嫁妆,不能做聘礼,让我彻头彻尾地看明白,他们自始至终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钱罢了——是不是?”
他喉头一滚,支吾道:“我……我哪有那个好脑筋?我连应付罢月都少根筋,哪有那个头脑想出这么些计谋?”
九斤半冷着眼打量他半晌,就在他以为她已然相信的时候,冷声道:“你真的像你所表现出的那么蠢吗?”
二闲王将视线转移出马车,妄想岔开话题:“怎么走了这么远都没见到什么人啊?今夜咱们得找家客栈投宿一宿,明天赶路……”
还想装下去吗?不是要她面对她面前所有的残酷吗?那也算上他一个吧!
“我头回在王宫后花园的偏僻小道边撞破了你和当时身份还只是殿下的罢月在密谋兵马之事,当时你便借机要我帮你出计谋,表面上你对我言听计从,可暗地里你确是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动作来稳固你的势力,让罢月殿下动你不得。
“你暗自隐藏实力,将大股兵马交到景妃娘娘蒙家的后裔手里。自娘娘病逝后,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的蒙家人备受打击,在朝中势力全部丧失。在他们近乎绝望的时候,你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必定为你效忠。
“罢月殿下登基为女主后,提拔了西陵家的一干人等,可对你手中的那些兵马到底是不放心。她让西陵客大将军辅佐你,这是表面上的,暗地里她是在让你们这两股势力互相制衡。
“也就是这个时候,你三不五时地便往我墙根底下钻。开头我也以为你这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笨王爷是来找我讨主意,直到罢月女主将拂景小姐送到你府里当差,我仍未看清你的真实意图,直到你一改从不理闲事的作风,上表请罢月女主将拂景小姐赐给西陵客大将军为妻,我才真的有点看明白这件事,也开始有点明白你这个人。”
她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挑开他披在脸上的那层面纱,现出他的真面目。
“拂景小姐是先王钦定的青衣宫人身份,她留在宫里的任务是为景妃娘娘守灵,她身为宫人的身份是一生一世也不可能改变的。要把她嫁给西陵客大将军为妻,这是天大的难事。怕只有无所顾忌的罢月女主才会推翻先王的旨意,还拂景小姐自由。
“你盘算好了,如果直截了当将拂景小姐自宫中嫁给西陵客,便不能达成你的私心。所以你开始谋划,这第一步是让罢月女主以为你这个好色之徒对拂景小姐有意思,于是你瞄上了跟拂景小姐住同屋的我。你常来我院里向我讨主意,你知道堂堂王爷常进宫,还总往内苑宫人的屋里跑,这事必定是要传到罢月女主耳中的。
“果不其然,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罢月女主将拂景小姐给了你,一个小小的宫人,坐拥天下的女主怎么会放在眼里?赏给你,不过是向臣下施个小恩惠。可罢月女主并不知道你心中真正打的算盘。
“你将拂景小姐放在府里,一反见到美人就流哈喇子的习性,对她是礼遇有嘉,刚开始我还真以为你这样做是因为我为了拂景小姐恳求你的缘故。不多久,我便发觉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你做这一切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将拂景小姐仍当蒙家小小姐一般供着,压根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西陵客。你耐心地等到时机成熟,便一改从前酒色之徒的邪性,义正词严地上表替西陵客求亲,摆明了是在拉拢西陵客成为你麾下一员大将。在这场算谋中,你甚至连罢月女主的心性都算在内了——
“你知道罢月女主对遣风倾心已久,而遣风说到底毕竟是西陵家的人,他只会盼着他小叔西陵客的好,只会想要他小叔得到幸福;你也知道罢月女主愿意成全西陵客,不愿为难遣风。
“你更知道在每个人的眼中,二闲王都是一个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贪恋女色的破落形象,美丽温娴的拂景小姐到了你府里,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将她纳入房中,一逞兽欲,而你那个时候上表为西陵客求亲更显得你的无上恩德。
“结局尽如你意,西陵客完全臣服于你,先前你交托给蒙家子弟的那些兵权也尽在掌握之中。待一切已定,斜日女主归来了——她的归来怕是整场谋划中唯一不在你意料之中的。”
“你错了。”
一直安静听着她分析的二闲王忽然开口,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峻的笑,与平日里那个沉湎酒色的二闲王截然不同。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斜日尚在人间。”
她说了太多太多,该由他来说说那后头的事了。
“我告诉过你,我的亲生父亲是革嫫女主的丈夫,可他偏偏不安于室——这个词形容男人或许并不合适,可再没有比这四个字更适合形容我父亲的了——他镇守边关竟然沾染上我娘,还生了哥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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