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总,我们累死累活地奔波,何必呢?还是先回去休息一夜,等第二天再来禀报不迟。”一位亲兵对呆呆站在廊前的将军说。那个叫做张千总的将军虽然满面焦急,却也无计可施。没奈何只得转回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对张明东说道:“麻烦公公明晨把这急报告知万岁爷。”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没走多远,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从后面传来,张千总长叹一声,与几位亲兵迈着沉重的步履,并辔走向避暑山庄设置的驿馆。
这位张千总心情快快地回到驿馆,卸去外罩的铠甲,亲兵又端来热水、洗过之后,便倒头睡下。可他如何能睡得安稳,心道,万岁爷居然还有这些规矩,他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都督大人再急也是没用的。温大人来时交待我,要是讨不回圣旨就立刻回去。好做另外安排,看来明天又得奔波,不一会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此时,是夜月当头、长空如洗、静谧的山庄偶而有一两声夜鸟的惊叫声划破林间的雾雹……
半个时辰过后,张千总仿佛从恶梦中惊醒似地忽地一声坐起来。额角的汗珠顺着面颊就滚落下来,他想不透,自己一行几百里地的紧赶急赶,竟连个皇帝的口音也没有。在他的眼前,仿佛闪现出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
滚滚的洪水用、排天大浪,山呼海啸般地直冲向礼坝,礼坝的堤堰似乎在摇晃、在颤动,上面的天空乌云密布,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又密又急,溅起的泥浆一尺多高。坝上的两座小茅房里已人满为患,个个面部表情严峻,虽说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可这连续半月有余的天气,也使气温陡地变寒,个个嘴唇发紫,不停地哆嗦不已。透过竹帘望着有如夜色般的外面,一片迷蒙。空气中挤满了水雾。张千总立在堤边,只能听见浪头拍击的声音。他浑身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积水,才勉强睁开眼。他朝那茅屋走去。淤泥把他的双腿粘得像灌满铅块的竹筒,吃力、艰难,在千军万马的奔腾呼啸中,他警觉地意识到脚下的堤坝在颤抖。
虽说为一下级军官,他也能想象得出,一旦礼坝轰然倒蹋,在它下游的万亩良田就要毁于一旦;这也不说,还有数万生灵又要颠沛流离,沿街讨乞,流民大增。万亩良田荒芜不收,数万生灵横遭水祸。他几乎不敢想下去,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向小茅屋。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何时才是个头呢?沉雷一样的河涛又一次隐隐传来。
此时的嘉庆帝正搂着梅香卷缩在绫纙锦被里相拥而眠。嘉庆帝望着这位天上掉下的美人,心旌摇荡,听着梅香均匀的呼吸,嘉庆禁不住用手轻轻地捏着她的灵巧的鼻子。心道:总不过二十岁的女子,真是人生的妙龄阶段。上天何以惠顾于我,把她送到我的鼻子底下。漆黑油亮的一头浓发挽着髻儿,鬓如刀裁,肤似凝脂,弯月眉,一双丹凤眼似闭非闭地合着,秀美的鼻子下一张不大的樱桃小嘴含嗔带笑似的抿着。此时,但见梅香红晕满面,娇喘微微,两个酒窝时隐时现,真是雾笼芍药、雨润海棠。
风从雕花窗棂吹进来,吹得高悬的灯笼左右摇晃。阵阵更夫的锣声在寂静的庄园上空陵地响起。夜已经很深了。
嘉庆此时的“木兰秋弥”正是十七年的七月。至于说到“木兰秋弥”。那是从康熙二十年之后才形成的制度。也是一种大典。所谓“木兰”原系满语的发音,意思为“哨鹿”,一般是在每年的七、八月间进行。故称“秋弥”。为了行围还专门设置了木兰围场,它位于承德府北四百里,在内蒙古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东四旗的接壤处。
这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是大批野兽聚集生息的好去处。围场的范围相当大,东西、南北相距约三百里,其间又根据不同的地形和兽类分布,分为六七十个小型围区,每次行围若干区。其实,雄才大略的康熙帝之所以决定每年秋天举行木兰行围,并非为了寻猎娱乐,而是有着重大的政治、军事意义。一是通过行围,使八旗子弟上上下下既习骑射,又习劳苦,用以保持满族传统的骁勇善战和纯朴刻苦的本色,抵御娇奢怠情颓靡等恶习的侵蚀。做到安不忘危、常备不懈。二是木兰围场之所以选定在内蒙,并不是因为那儿地形好、兽类多,主要是加强满蒙关系,实施对漠南、漠北、漠西蒙古三大部的管理。为了便于木兰秋弥,康熙还从四十一年开始,在北京至围场的沿途设置了许多行宫,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热河行宫,又称为避暑山庄。
说起来,自嘉庆登基以来,总共行围的次数比起他的祖先来实在寥寥可数。究其原因,确是因为“教事”紧张。他也顾不上木兰秋弥。直到嘉庆七年,形势略有好转。才举行第一次秋弥大典。为此,嘉庆还专门发布一道上谕,作了一番解释:“秋弥大典,为我朝家法相传,所以肆武习劳、怀柔藩部者,意义深远。……我皇考临御六十余年,于木兰行围之先,驻跸避暑山庄,岁以为常……朕继承大统,不敢稍自暇逸,特于今秋,举行秋弥,实本继承之志,若以山庄为从事游览,则京师官馆池篽,岂不较此间更为清适,而必跋涉道途,冲履混淖,远临驻跸乎?!”意思是,我来避暑山庄并非游玩,并非为了换个口味,而是遵祖制。
礼坝清水下泄的事到底让嘉庆帝知道了。勃然震怒的嘉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抓起朱笔唰唰地伏案急就一章,上写道:“陈凤翔怠玩乖舛,贻误全河大局,殊堪痛恨,即使革去一切职务也不能消朕心头之怨恨。若即将陈凤翔在礼坝工地戴枷示众两月。如礼坝克期堵合,再移往他处,期限不满不得离开工地,限满疏枷,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特旨下到各部,并汇知总河大员,以后凡有贻误,还要如此重惩,庶怵目警心,群知炯戒。”
嘉庆帝一气写完,在东阁房内来回踱着,急躁不安。此时,天刚刚有些亮,白色的绸袍在来回摆动,嗞嗞的磨擦声一阵急似一阵。仲夏黎明的寒气也未能褪去嘉庆帝脸上的汗珠。他想到,温承惠这次算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还没有辜负朕对他的一片信任,可是,可是……百龄的奏折为什么迟迟不来呢?
想当初减坝合龙,下游诸工完竣,有你百龄的奏折,李家楼大工合龙,河归故道,也有你百龄;可是,礼坝下泄,一片汪洋之中的民众挣扎于死亡的波滔中,倒没有你的奏折了?嘉庆帝猛地推开一扇窗户,动作之迅猛超过往常,吓得太监张明东紧紧地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激楞一下,打个冷颤之后,嘉庆帝感到鼻子一酸,要打喷嚏。忍了忍,终于还是禁不住地喷了出来。
执事太监张明东赶紧为嘉庆帝悄悄地披上一件缎紫色的袍子,又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与嘉庆帝道:“万岁,奴才该死,差点贻误了大事。可是,万岁爷有过御旨,在致爽殿前不得高声喧哗,再说,张千总来时也并不是急着要见万岁爷,天也黑透了,奴才斗胆从门前走过时,宫女们说万岁爷已经就寝,不便打扰。所以,就延误了这么一夜时辰……”
“啪”地一声,嘉庆帝把手中的奶杯猛地摔在地上,这一声脆响惊得门外站立的几位宫女不由得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有个胆大的,竟伸过头来,望着暖阁里的动静。张明东浑身一阵哆嗦,连忙伏地跪倒,泣声说:“奴才该死,奴才本不该辩嘴。”
嘉庆帝见状,真想抬起一脚端过去,想了想,长吁一口气,说道:“朕也没说怪罪于你。你想,这幸亏是水祸,要是像前几年前,战事频起,你别说延误进报一整夜,就是耽搁半个时辰,朕也要了你的命。你下去吧。”张明东哪里敢下去。平日里,嘉庆不在身边的那种吆五喝三的声音听不到了,默默地转身去收拾地下的碎片,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着。
嘉庆帝一甩手径往西屋走去。
西屋里的自鸣钟“噹噹”地响了一阵。睡眼惺忪的梅香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过问前庭发生的一切,这确实是不该她过问。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嘉庆帝,腼腆地一笑,“若散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嘉庆帝弯下身子首梅香整理左右裙据间垂下的长长的流苏绦带,心里暗道,刚才的怒气也似乎在这笑容面前溶解了。
梅香抓起一把锦被半坐起来,那一抹如雪的酥胸正好露出一大截,嘉庆帝轻俯下身子,微笑道:“都是朕不好,吵醒你了。”口中喃喃自语的同时,整个身子已经半俯过来,他那刚才还燃着火气的眼睛里此时此刻都涌上了浓浓情意,也随屋里的光线渐趋炽热起来。梅香莞尔一笑,伸出长长的秀臂就要去衣架上取挂在那里的衣裳,嘉庆帝说道:“你多睡儿,皇后她们都还没起来呢,急什么呢?”梅香一听,幽幽地道:“万岁,你知道什么,正是皇后没起来,我才要去,如若这种事让皇后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结果。”一边说,一边穿上嘉庆帝递过的藕色摆裙。
且说张千总当夜的幕色刚刚退去,山庄已呈现在一片白光之中离开了嘉庆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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