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怔住,他呆呆望着明筝,见她因着恼怒而俏丽微红,整个人倒多了几分生气。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令他有一瞬心虚。
转念,他骤然恼恨起来。
他这样低声下气求她了,他把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的都舍出去了,他都已经委屈了安如雪,把她暂时送到庄子上去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她到底在生什么气?不就是在下人面前丢了点脸吗?夫为妻纲,他怎么就不能发作她了?
此刻满屋子的人目光齐刷刷盯在他身上,他当众跪求她,给足她脸面,她损失掉的颜面早就找补回来了,她竟还说什么,和离?放妻?
梁老太太见儿子被打得怔住,早就心疼得不得了,挥开闵氏的搀扶几步踏上前来,“明筝,你这是干什么?他好生生的哄你劝你,你这样做,可就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那婶娘附和道:“不错,明筝,长辈们疼爱你,霄哥儿敬重你,由得你发泄心里头的怨气,可你不能没规矩失了体统,霄哥儿再怎么和软,他也是你男人,是你的天,要罚他骂他,自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哪里就轮到你伸手往他脸上招呼?”
闵氏不敢吭声,只是暗中扯了扯婶娘的袖子,劝她别再刺激明筝。
梁霄被母亲搀扶起来,语调悲切地道:“阿筝,你就那么瞧不上我吗?成婚八年,便是我近来犯了糊涂,细数从前的日子,我也不曾亏待过你吧?”
明筝浅笑,“二爷说笑了,您岂会犯糊涂?是明筝无福消受您的好,各有立场,话不投机,二爷不若高抬贵手,放过明筝,也放过您自个儿吧。”
她回身朝明太太行了一礼,“娘,女儿的心意已经尽述,再无旁的可说。”
明太太压下复杂的心绪,点了点头,“这里有我,你去吧。”
明筝侧身从梁霄母子身畔走过。
他试图拉住她,被在气头上的梁老太太按住。侧身而过的一瞬,往事诸般汹涌,那些恩爱愉悦的日子,如黄沙在旷野吹过,伸出手去捕捉,掀开手掌,却是空无一物。
八年夫妻情,在她心里难道就半点不值得留恋么?
明筝没有回头,帘子卷起又落下,她缓步朝自己住的院落走去。
天色已然黑沉下来,灯火幢幢,照壁上落下花树的影子。风吹来的一瞬,明筝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盈了满怀。
说出来这个决定,仿佛整个人生都变得更明朗了。
她不是为了嫁人活着。
婚姻,是为了让人更幸福的活下去。如若不能,那就不必拥有。
身后跟着的瑗华瑗姿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当世没有几个女子,会向夫家主动提出放妻,明筝走出这一步,完全将她过往端庄贤惠的风范颠覆。
丽景轩中,众人在劝明太太,“孩子一时意气,说出来的气话怎能当真?梁家放妻事小,明筝清名蒙污事大。说出这等有违法度纲常的气话,给人听了去,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就不怕被扣上不安于室的骂名?明太太也勿要太纵着她了,由着性子胡来,这像是个出嫁多年的夫人该做的事吗?”
梁霄立在厅心,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逐渐消减,连适才心底的恼恨也一并在消退。他要找到明筝,去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闹出这些是非给人瞧了笑话。到底为什么不满意他不满意梁家,这么多年,他哪有亏待过她?
他转身就朝外走,梁家他来得虽不多,也是熟门熟路,径自闯出院落,就朝花园更深处扎。
远远一声悠扬的琴声,划破静夜在花香馥郁的空气中漫开。
跟着千军万马一般的节奏,仿佛征途中的将士踏着紧凑的鼓点而来。
明筝原弹了一手好琵琶的。
婚前某次见面,隔窗听她奏一曲桃夭。轻快利落充满愉悦感的节奏令他心情跟着明快不已。
婚后她再也没有弹过琴,琵琶月琴都被堆到阁中去,在尘封的一角沉默地祭奠着那些快乐的时光。
面前就是小院轻掩的门扉,她就在其间,梁霄伸出手——下一瞬有人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死死拖开。
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前,梁霄下巴上挨了一拳。
他转过头,抹掉嘴角的血迹,眉眼狠戾地问:“你干什么,明轸?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明轸揪住他前襟,冷声道:“到底是我们欺人太甚,还是你欺人太甚?我姐姐是什么性子,是什么人?你逼得她如此,宁可拼却名声不要,也要与你分开,你不自省自己的错处,竟还好意思说什么‘不嫌弃’?轮到你嫌弃我姐姐么?当年你腆着脸来求娶,我就瞧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给我瞧中了吧?”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