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京变得一无所有,无亲无故,亦没有钱。
小宽死了,我依然一个人,我不再年少轻狂,镜子中的我,是一张很沧桑的脸,我常常照镜子,一照半天。
如果不是表哥来,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我从这种状况中解脱出来。
表哥在北京做生意发了财,于是到南京来开分店。他搞装修起家,用他的话说,北京一半的五星级宾馆全是他装的。话虽然有些吹嘘,可我知道,他是有钱人,一个拿着奔驰当三轮车开的人是有钱的。看我如此落魄,他说,白学了半天美术,跟着哥哥我干装修吧,保证你富得流油。
我不想富得流油,我说,能温饱就行。
穷酸样,表哥骂我,一准是没有喜欢的女人,如果有喜欢的女人,如果她再喜欢花钱,那你就挣钱有动力了!
表哥三十五岁,结婚十年,艳遇无数。用他的话说,和我上过床的女人,可以从南京城南排到城北。表哥总是喜欢吹,可我也知道,他真不拿表嫂当回事,表嫂却也离不开他,一直在他身边。我说我要是女人,早就和他算了。表哥说,沈丹青,你不明白,女人贱着呢。
其实他更不明白,男人也贱着呢。
我们开了装修公司,我当他的副总,把画画的那些基本要素居然用在了装修上。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糟蹋了艺术,可我表哥说,艺术算个屁,艺术就是用来糟蹋的。
表哥很有生意天分,再大的工程,他都拿得下来,用他的话说,送了钱送美人,男人想的就是这两件事,无一例外,你信吗?
我不置可否。我与表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管做生意玩女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虽然我表面上总和他开玩笑,虽然我每天和他出入一些声色场所,我可我知道,我的心里很干净,干净得似拉萨的天空。
这一年,还有一个重大变故,我父母都去世了。
父亲带着情人出去玩,喝了酒,在高速上飞车,是情人开着车,撞到一辆大车上,父亲当场就死了,那个女人没死,却也残疾了。
母亲让我回去办理后事。
让我奇怪的是,母亲一直没有哭,她冷静地指挥着我,把父亲安葬在松树间,母亲说,终于安静了。
一个月之后,我再度回家奔丧,这次,母亲是开煤气自杀的。我看到母亲的脸,很安宁,一脸安详。母亲留了一遗书给我,让我把她和父亲葬在一起,母亲说,没了他,我活着没有意义了。
留给我的,还有青岛的那套老房子,我把它租了出去,然后回了南京。
父母是很让我不能理解的人,他们一生没有吵闹,母亲一直默默地恨着他爱着他,咒过他死,他真死了,她也去了。
表哥说,姨太傻了,那样的男人,值得吗?
我看了表哥一眼说,表哥,你太不了解爱情这回事了。他每一场艳遇都在逢场作戏,甚至做生意也一样,他不会用真情,一点都不用,这是个虚伪的中年男人,胖,矮,有大大的眼袋,张嘴就是谎言,甚至连爹妈都不信任,他只不过是利用我,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我不喜欢表哥这样的男人,我喜欢小宽那样的男人。
表哥说我这么多年越变越奇怪了,当年就不应该让我学什么画画,画画的人都是疯子,这是他的论断。
我又拿起了画笔,但画的东西大不如从前,表哥给我投了一部分钱开了画展,这一点我很感激他。我找出那年去西藏画的画,发现自己灵气全无,我再也休想画出那样有灵气的画了,休想!
一年之后,我成了有房子有车的人,这一切,拜表哥所赐。
表哥又开始做一项大的工程,把南京一家刚刚建成的五星级酒店拿了下来。他说,跟着哥哥发财去吧,到时候,香车美女,你要什么有什么。
可有一个环节总是搞不下来,表哥说,都他妈送了五十万了,看来,还得送美女啊。
几天之后,表哥喜滋滋地打电话给我,沈丹青,拿下来了,这美女的糖衣炮弹就是管用,今天晚上,我请美女吃饭,你来陪着吧。
之前,我陪表哥去过无数的夜总会,那种风月场所让我很不适应,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清静。小宽走了之后,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了,那种如水的寂寞总是刹那间会淹没我。
我喜欢这种寂寞。
常常是在最热闹的时候,我抽一支雪茄烟,一边抽一边看着表哥和风月女子调情,她们媚笑着,一边笑一边勾引我,我不动声色,继续抽着烟。
可那天晚上表哥执意让我去,他说,这个美女真的很美,海之恋的当家花旦,不轻易出场,绝色美女,从前的大学生,倍儿有气质。沈丹青,你快成和尚了,来,哥哥让你开开荤。
驾车前往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这一去会让自己的城池陷落,从此,再也没有上岸的机会。
推开门的刹那,我愣了。
对面的桌子边上,坐着我思了又思想了又想的女子!
宝莉,宝莉!我几乎失态,狂叫着冲过去,宝莉,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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