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儿王夫人便坐在了圈椅上,抚着腕子上的佛珠,“见着你林家表弟表妹了?可说了要接他们过来?”
“说了。”凤姐儿微一犹豫,便一五一十地又叙述了一回,末了道,“我也说了是娘娘的意思,不过林表弟说,马上就到年了,即便是亲戚,也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所以,还是等着过了年,咱们这边内务府也来了人,再去接了他们也是一样。”
王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嘴角处两条法令纹透出几分冷厉,“怎么,娘娘的话,他都敢驳了?”
凤姐儿斟酌了一番言辞,才轻声道:“姑妈,照我想着,倒也未必是林表弟对娘娘不敬。您想,他是个读书人,这人哪,书念多了,难免便迂腐些。左一个规矩右一个礼数的,这也是好(四声)名声的意思。他身上又有功名爵位,年纪又小,遇事情自然就更爱个脸面。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叫他不愿意年前过来。横竖过了年还有小半个月呢,到时候再去接他们,想来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冷笑一声:“原是念着他们年纪小,无人照看才如此的。没想到娘娘一片好心,倒让他们拿乔起来。”
凤姐儿垂首听着,一声不吭。
“罢了,你先回去吧。”王夫人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凤姐儿走了。
她当然烦躁。元春所看重的无非是林家的人脉,她所看重的却是林家的家底儿。当初小姑子出阁,带走了十里红妆。光是这份儿嫁妆,东西就不少。林家好歹也算世家,又一向是子嗣不丰,那家底儿还能薄了?原想着借着元春的话将林家姐弟接回来,也算是给了他们台阶。到时候自己对他们好些,亲戚间开口也容易。难道嫡亲的外祖家里有了难事儿,跟他们借贷一二,他们还能拒绝么?又不是不还……只是,如今不来,过了年还有几天?真是个贼精贼精的小崽子!
王夫人咬牙切齿骂的那个贼精的小崽子,正在欢欢脱脱地翻着快意楼的账册。
旁边儿的石掌柜看着小东家满脸掩饰不住的笑意,暗自摇了摇头。要说这位小东家平时看着也挺沉稳的,心里的鬼主意也多。可每回一翻看账册,看着那银子数儿,都跟没见过钱似的……
林烨可不知此时自己已经在石掌柜的心里落下了一个“小财迷”的印象,只管略略看过了各月进项,便合上了册子。不过,嘴角的得瑟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还在上辈子,怎么着也能当个成功的商人了。
“大爷,咱们这酒楼,在京里其实是占了个‘鲜’字。说白了,就是咱们这里有些新鲜的东西,是别处所没有的。不过,这‘鲜’也不好长远。不说别的,就我知道,京里几家大酒楼如今也有了咱们的蛋挞等东西。我找人去买来尝过,味道虽然差了些,不过价钱比咱们这里要低,倒也有不少人去买。我想着,咱们这里要想做大,还得出新东西。不知道大爷有没有什么点子?”
林烨果然很大爷地往椅子上一靠,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脸上笑眯眯的。
石掌柜大喜,“大爷又想到了什么?”
“还没想好。”林烨摇摇头。
“……”石掌柜的下巴险些掉下来,没想好你笑什么!
“不过呢,心里倒是有点儿模子了。等过了年再说罢,这年底了,谁都不往外边儿来了,你算好了日子,熄火封铺,等过了十五再开了。”
“另外,店里的伙计按着人头,每人二两银子过年费。一人一件儿棉袍子,一匹花布,十斤猪肉,十斤白面——过年了,弄点子实在的回去过个肥年。”
石掌柜笑了,大爷人不大,心倒是极善。这可是哪家子酒楼里都没有过的。只这一项,就能让伙计们死心塌地的。
“那我替伙计们谢谢大爷,回来叫他们过来给大爷磕头谢赏。”
林烨摆摆手,“别介,好歹在咱们这里忙活了大半年了,这都是应得的。再说,也是给咱们店里长脸面不是?厨房里的大师傅比着这个例,另外再加十两银子。你呢,更是辛苦……”
尾声儿拉得长长的,有意卖了个关子,“……先时就说过,买卖做得不好算我的,做得好了,有你一成的份子。这话我说着算话。”
林烨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石掌柜只一看,便惊讶了——那是快意楼的分成契书。原先林烨请他出山时候,他也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不过是看在自己的远方亲戚石松的面上来的。倒是没想到,这少年拿着当真了。
“这……”
林烨一挑眉毛,“这什么?难道你嫌少?”
石掌柜笑着摇摇头,也不再推辞,接过来放在怀里,嘴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他是掌柜的,自然知道这快意楼里的生意有多好。再加上这位古灵精怪时常有些新鲜玩意儿的东家,至少他有信心往后越做越好。这一成的份子,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我也不是白给东西银子。”林烨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你给我长住了眼睛,这酒楼里忠心厚道的我自然不会亏待,往后只要这酒楼好了,大厨也好伙计也好,只有跟着好的。若是那长外心的,你也不许替人瞒着盖着,我自有别的法子处置。”
石掌柜心里一惊,忙道:“赏罚分明,原该如此。”
出了快意楼,林烨又往女儿坊去了一趟。现在的女儿坊重心已经挪到了京城,主营仍旧是胭脂水粉香料等,却也兼卖女子成衣首饰等物。林烨功课日重,并不能够每日里将大量精力放在这些铺子上面。不过,依靠这几年积累起来的声誉,女儿坊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林烨想着,等到年后精油推出来,女儿坊又要忙活一阵子了。
林家的铺子从来不会亏待了伙计,在店里同样当了一回散财童子,林烨才往宁朗之家里去了。
到了那里,正巧碰见了水溶也在。
林烨左看看右看看,却没见着徒四,心里不禁有些纳闷:徒四水溶两个算是发小儿,基本上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徒四前几天跟自己见了一面,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就不见了人影儿。就连平日里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的宁府,也不来了。他做什么去了?
拧起两道好看的眉毛,林烨罕见地坐在一边儿捧着果子却不往嘴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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