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终于等到李旦说出这句话了。她却没有丝毫得意,而是沉住气,郑重地望着李旦,缓缓道:“天子要废太子,哪有什么来不来得及,只看这太子因何而废便可。”
待李旦沉思一会儿,太平公主又道:“敢问圣人可是真的想要废弃太子,另立东宫?”
“我……”李旦支吾了一下,重重叹道,“其实我从未想要立三郎为太子,是大唐、群臣甚至大郎都要他来入主东宫,我才……”
太平公主又多了几分安心,可对于李旦的优柔寡断,她仍有些心有余悸,便追问道:“那事到如今,圣人可下定决心了?”
李旦不禁皱起眉:“我都那么说了,你还这样问我。你一定要逼我为父而不仁吗?”
太平公主想了想,悠然一笑:“阿兄切莫多心,幺娘问得这般确切,也是想了解阿兄是否坚定。若阿兄下定决心,幺娘定当鼎力相助,让大郎登上太子之位;但若阿兄并不坚定,那么幺娘就只好当今日从未进过宫,阿兄什么都没说过,幺娘也什么都没听到过。”
“你这是……”
“阿兄别忘了,太子可是国本,是未来的皇帝。他比我们要年轻得多,自然比我们活得长,为了晚年可以安然度过,幺娘可不敢真的得罪他。”
李旦本还有些犹豫不决,听到这句,他的心顿时一定:“未来的皇帝,连你都不敢得罪他?什么时候起,他竟有这样的能耐了?这还了得……”说着几番踱步,最终拂袖道,“我下定决心了,三郎城府太深,为了大郎他们的安全,绝不当立!”
太平公主这才道:“正是如此。昔年祖父立阿耶为太子,不就是因为阿耶仁义又心软,定能保兄弟平安么?阿兄能有此觉悟,乃是大唐之福,难怪有人说,当世已有昔年贞观永徽之风范。”
李旦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道:“你若有什么想法,尽管着手去做。国本之废立,务必理由充分,我纵然身为天子,也不能任性妄为。”
“那是自然。”太平公主颔首道,“既然阿兄心意已决,幺娘便可百无禁忌了。只是近来,三郎和萧江沅已疏远了半月,只怕是怀疑传言的来源,以防万一,刻意为之。幺娘便罢了,就怕三郎怀疑到阿兄头上,这样一来,三郎难免会早有防备,甚至……”
“甚至什么?”
“反守为攻。”
李旦愠道:“难不成他还敢弑君弑父,谋朝篡位?”
“那倒不至于,只是对于他来说,发动一场政变,还是轻车熟路的。”
“那……我该怎么做?”
景云元年八月,李旦令王贤妃主持,为太子李隆基挑选官家女子,充实东宫。待到九月,王贤妃才终于定下了三名小娘子,待李旦同意,便可礼聘入宫。
毕竟还未过门,又都是臣卿之女,大唐虽开放,李旦也不能太随便了,故而此刻李旦看到的乃是三人的画像——小娘子早被王贤妃遣人送回家等消息了。
三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董氏,李旦最是满意。其出身书香门第,家世清白,父兄虽在朝为官,实则都是闲职,处在风波之外,既给李隆基提供不了多大的助力,威胁到自己,也不会给李隆基惹麻烦,让李隆基猜忌,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可是另外这两个,李旦就有点不解了。
“这杨氏虽出身弘农,却是旁支,更是李重俊的妻妹,配给三郎是否不大合适?”李旦给李隆基选妾室,是为了让他安心的,可不是给他添堵的。
见李旦这般在意三郎妾室的择选,王贤妃很高兴,亲密地挽住丈夫的胳膊,歪着头道:“八郎想到的问题,芳娘早就想到了。之所以直到最后还留着她,自然有芳娘的道理——难道八郎忘了,择选的第一步便是由太史局计算诸位小娘子的八字命格?”
“这杨氏命主极贵?”
“其实这三个的命格都是贵不可言的,相比较而言,最合适的董氏反倒是最平凡的,而这位杨氏不仅命格最为高贵,还把一直闭关不出的李淳风给引出来了。”
太史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凡尘中距离上天最近的地方。这不是说它的所在有多高,而是其中官员不仅要推算历法、掌管祭祀,还能夜观天象、测人命格,在世间之人的眼中,他们可以与上天对话。也因此,太史局的官职与其他朝堂官职不同,大多世袭,就连师徒相传都鲜少,一则为了让这种特殊的能力精益求精,二则外人也的确管不了这个。
太史局最近两代当家人便是师徒,师父为袁天纲,自从武曌驾崩便归隐于世,直到如今不知生死,徒弟便是李淳风。这李淳风性格十分孤僻,大多数时候都自己闷在屋子里,谁来找他都说闭关不见。他的能力是精益求精了,可惜他不仅没有成婚生子,连个徒弟都没收。眼见他年纪大了,即便成婚,生子也是不大可能了,却始终不肯收徒,让太史局后继有人,李旦都替他着急。
当然,也是替大唐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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