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缩在长廊之后的萧江沅闻听鼓声,心神忽然一振。她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走了出来,行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想了想,才终于抬起头,朝李隆基望了一望。她其实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今日晨起以来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情,此刻却安定了些许。
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不过两年没见而已,她竟会十分想见他,却也有些害怕见到他。
李隆基的鼓自有一股号令般的气势。他第一下敲完之后,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左右开弓,由慢渐快,直到听不清鼓点的那一瞬,又戛然而止。其余的鼓立时肃然一静,薛崇简等人各就各位,只待李隆基发号施令。
李隆基与薛崇简等人相视一笑,便再度挥舞起鼓槌,双手起落而生风,似雨点一般,他的双脚扎实在地上,身躯挺直如松柏。薛崇简等人有样学样,将原本有些飞扬的气势尽情扩散,振奋人心的鼓点,清脆而遥遥作响,震天而绕梁不绝!
见郡王国公亲自击鼓,场上的大唐球手们立时受到了鼓舞,月杖都挥动得多了不少力气,竟硬生生地将吐蕃球手的拦阻打散。局势立时反转,主控权重归了大唐球手的手中!
二层的乐队立时响起一阵铮然的筝与琵琶,配合着长廊外潇洒的鼓点,刚柔并济,一股战争般焦灼而紧张之感霎时充斥了全场。有些男女已经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眺望,譬如李隆业等兄弟,李裹儿更是起身冲到最前方,指着场内大喊:“这还差不多!”
有李裹儿作表率,其他的高门娘子们也结伴走到前方,一见大唐球手抢到球,就挥舞起手帕和披帛,欢呼尖叫,丝毫不顾他人侧目。她们着装艳丽,妆容美绝,珠翠满头,天生明艳而朝气蓬勃,洋溢着让人不可忽视的自信与率真,活跃了全场的气氛。
这下郎君们也忍不住了。见李显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场上,对于周遭一切根本不管不问,他们不论老少,也纷纷走到前方去,用低沉却洪亮的呼声,为场上的大唐球手们打气。有些胡须都白了的老臣还有些恨不相逢未嫁时,差点挽起袖子,自己也上场去,挥汗如雨,为大唐效力!
吐蕃的使臣们一见此景,心里颇不乐意,可又无可奈何。谁让这里是大唐的地盘,大唐的主场,他们既然敢打这场马球,便想到了会出现什么状况。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大唐子民喜爱马球竟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大唐的女子也不遑多让。她们虽未上场,可那彪悍的作风、必胜的气势竟丝毫不输他们吐蕃的女子!
且一旦上升到国家荣誉,就连平日里最是沉默规矩的老儒,都这般激动万分。难怪老一辈的人总说唐人率真,他们见唐人自己都内斗不休,尔虞我诈,本还不信,直到此刻才明白,他们的率真和自信一直都在骨子里。
过了一会儿,见场上大唐球手越战越勇,吐蕃使臣们也有些坐不住了。有几个干脆起身,将自己这边的几个乐工鼓手赶到一边,随即整齐地敲起了吐蕃的鼓点,竟有几分与李隆基等人争锋的意思。
李隆基闻声勾唇一笑,当即一声重鼓敲下,却不立时抬起,鼓声便是一钝,薛崇简等人见此立即收手,大唐这边鼓声骤停。
待吐蕃那边敲了一阵之后,李隆基才重新抬手,配合着吐蕃的鼓点,却敲出了全新的节奏。他一声一声脱颖而出众,每一个节拍都极准地压在吐蕃鼓声的尾巴上,此时薛崇简等人却跟不上了,只得傻眼在一旁看着。
马球场上已有些失意,吐蕃使臣怎肯在鼓声上也略逊一筹?于是未过多时,麟德殿两边的鼓声便一浪高过一浪。见自己和身边这几位虽身份贵重,振奋士气的效果着实很好,但实则鼓技十分有限,眼下已帮不上表兄什么忙,薛崇简便把乐工们重新招了来。专业的乐工们刚一上手,就连李隆基都觉得心旷神怡,便更起劲儿了。
李隆基与乐工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少时便彻底而完全地压制住了吐蕃的鼓声。然而这时,马球场上却又发生了变化——大唐球手们见国人如此,心中十分惭愧,便开始发狠,更有人暗自下定决心,哪怕今日倒在球场上被马踏死了,也得让大唐获胜!
如此一来,拼了命的他们反倒因体力急剧流失,好景不长而重归败状。方才还鼎沸的人声缓缓沉寂,只余鼓声依旧,一下一下敲打着众人忐忑而失望的心。
萧江沅一直淡淡立在一旁,默然看着,无喜无怒,反倒是方才找到她之后便站在她身边的杨思勖,简直气愤得不行,手边若是有刀,他只怕便要直接抛入场中了,随便砍到谁都好。
萧江沅安抚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阿兄何必如此?”
杨思勖怒道:“我大唐天朝上国,乃是多少国家的宗主国,怎可败于称臣的番邦?!”
“败就败了,难道一遭败绩,大唐便不是大唐了么?”对于在场众人的反应与感情,萧江沅十分不理解。
杨思勖闻言愤然稍敛,沉声道:“话虽这么说,然而身为大唐子民,自然是希望大唐长盛不衰,长胜不败!”
“这些臣子、贵妇、王孙、公主……也都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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