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明盛世时,朝廷虽有征税但收支有度,并不盘剥百姓,大端子民富庶安乐,自然就对生活有希望,愿意在衣食住行上花钱。
安戮妖乱将所有人的信念打碎,苛捐杂税又强加在身,民众困苦不堪,不免要节衣缩食。
一收一放,不知道让多少贩货盈利的商人破财家亡。
谢鸿法生意失败只能遣散奴仆、放归妾室,叫他们自谋生路,顾姮娥几经颠沛,还是做了乱世流离人。
那些年岁,她在江南弹唱卖笑、走场附会,勉强养活自己,等乌发花白、皮松眼浊,终于无人光顾。
她本是长安人士,年轻流亡江南只是迫不得已,当她听闻近十年的安戮妖乱结束,迫不及待变卖家产,乘船回到长安。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时隔十年,顾姮娥再入长安,早已物是人非。
她所认识的教坊中人早已或死或逃、不知下落,曾经居住的琼楼馆阁黄土作古、坍塌落尘,当初为她豪掷千金的勋贵早已不闻名号。
听闻长安城破后,那十六王府的皇子王孙被叛军屠戮殆尽,渭河为之变赤,他们的结局,未必比自己好。
大明宫中一朝天子换了臣,旸贼、林贼、李贼已伏诛多年,元相正得圣心、连带他的女儿也敕封元贵妃,举家颇受恩宠。
昔年他朝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断肠,宫中宠妃依旧欢声笑语,只是却再也没人敢提起旸妃的名号。
原以为回到长安,她会再次感受到昔日风光,所见、所闻、所感却都无比陌生,好似格格不入的外乡旅人。
这一刻,顾姮娥这才感觉到自己老了,衰老得连路都走不稳当。
蛤蟆陵下,得返旧家。
顾姮娥不见父母,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妪,蹲在家门口浆洗脏衣。
一番辨认,这竟是长她十岁的阿嫂,她悲戚于阿嫂未老先衰、白发如银,转念想想自己那斑驳乌发,也知道她这些年过得不好。
阿嫂直言,长兄战乱后杀敌参军,至此杳无音讯,有人说他没死,叫敌人捉去做了河朔衙兵,也有人说他战场阵亡,流言纷纷众说纷纭,迟迟等不来恩恤银,寡嫂只得浆洗缝补支撑家业,勉强把侄儿侄女拉扯大。
如今,侄儿早已置新宅成家立业、侄女也出阁为妇,阿嫂苦守旧宅除了念旧,只是想多等来故人,好闲话家常、共叙往昔。
话语至此,姑嫂二人泣不成声!
顾姮娥返回长安后,病情愈加严重,不想拖累寡嫂,这才进了尼姑庵,好容留她吃顿斋饭有屋容身。
眼见昔日丫头秦云胭成了花魁,除觉唏嘘外,不免要以身告诫,叫她早日做打算,免得老来一身病痛,草草离世。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待眼中光芒熄灭,一代名伎顾姮娥永远闭上眼睛、魂归黄泉。
陇元镇收回灵识看向顾姮娥,她这一生可谓精彩万分。
早年幸福、前生风光、后生落难,虽然早早离世,却仍是长安的传奇,是帝国黄金时代最靓丽的一抹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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