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岐徐徐的抬起左手,就着天光,两只眼睛定定的在看表,一万多人鸦雀无声,心跳怦怦,连大气都不敢透。一万多人个个都是破题儿第一遭,亲身经历这种大阵仗
一个年纪经轻的小伙子,他是芮庆荣新近收的学生,蹩不住了,悄声向他旁边的人耳语:
「我便急,要去撒泡尿。」
他刚走到一处墙脚,拉开裤头小解;张总指挥眼看时间到了五点二十分,他高高举起的右手,砰的开了一枪,与此同时,他厉声一喝
「散开!」
其实,散开便是冲锋的暗号,末后一个开字还在余音袅袅紧接着,一万多人齐齐的拼命吼叫:
「缴枪!缴枪!」
如晴天霹雳,似澎湃怒潮,阒静如死的周际,顿时天地变色,地动屋摇,四条猛汉拥着张伯岐一马当先,一百二十名敢死队手枪齐轰,鼓噪猛冲,在他们后面尤有一万多条嗓子齐吼:「缴枪!缴枪!」枪声,吼声,步声,像平地起了阵阵焦雷!
「哎呀!姆妈呀!」
怒潮巨响中,忽然有人尖声怪叫,在周围的人赶紧去找,原来是正在小便的那位年轻朋友。他全神贯注,因而猛吃一吓,如今他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嘴角流出绿澄澄的胆水,出征未打身先死,他吓得一命归阴。团长调停赤佬不听
敢死队一路顺利无阻,将要冲到铁门口。门里闪出一个人,裤腰带上揷一支盒子炮。他歪戴鸭舌帽。身着工人装,大模大样,跑过来质问:
「喂,喂,喂,你们在这里吵点啥?」
火老鸦芮庆荣跟他劈面相逢,也不答话,左手把他怀里的枪一抄右手的勃郎林,抵住了他的眉心,砰的一响,来人一个觔头往后栽倒
事后方知,芮庆荣建的头功,着实不小,他一枪打死了赤佬纠察队副队长杨凤山。
趁着铁门开了缝,敢死队一股作气往里冲,这时候铁门里的警卫,已经由他们的杨副队长之死,发现果然眞的打起了仗来。他们急忙卧倒,用轻机关枪和盒子炮,连连的向外面轰击。正因为他们闭起眼睛放枪,漫无目标,枪弹四飞。密如连珠,在黑夜里织起辐射式的火网与弹道,几乎要把整个门框都封住了。
张伯岐一看情形不对,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他高声的喊
「分开来往两边跑,千万记住,一定要紧挨墙角」
敢死队一体遵照,墙脚是大楼上射击的死角,赤佬纠察队不管怎样从窗口往下开枪。也无法伤及下面的人一分一毫
沿着两面高墙,敢死队兵分两路,遶到了大楼后头,在嘉庆里附近,由于这一面墙四层楼的窗口还不曾开枪,张伯岐喊声:「快!」一百廿名敢死队没有一个人带伤安然无恙,统统退到包围圈的第一线。喘息定了,张伯岐再下命令,他猛一回头,向后面的人说声
「往楼上打!」
于是,命令像水中的漪涟,一圈圈的往四面八方传递: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乒乓兵乓,手枪步枪,咯咯咯咯,手提机关枪,哒哒哒哒,马克沁机关枪,偶或来一声更响亮惊人的「蓬――轰」,那是炸弹甩在石墙上。
就这么乒乓兵乓,蓬蓬轰轰,轰去了晓月残星,轰出了光芒万丈的太阳,轰走了云蒸霞霨的夕阳余晖,轰得黄浦滩上人人心惊,个个胆颤。
楼下在传喊:「往楼上打!」楼上也在叱喝「朝下头开枪!」枪声持久不歇。枪弹如密集的雨点,扑扑的在墙头和地面跳跃。一时但见泥灰纷飞,尘土四溅,足足的轰了好半天,双方死伤人数都在一百以上。照说共进会是仰攻,纠察队在俯射,进攻者要比防守者吃亏,张总指挥成竹在胸,部署周密,他深信「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把一万多人的大部队,勒限在机关枪的射程之外,使得狙击能手顾顺章部下的赤佬纠察队,一概无从施其技。
所以双方才能够笃笃定定,写写意意,四层楼的每一个窗口,都堆好了麻布米袋,楼下面的共进弟兄,则利用民家房屋掩护,不时的你放几枪来,我回几枪去。
一直打到九点多钟,局面转趋沉闷,这时候,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开到,由一位精明能干的邢团长率领副官卫士,拿着一份公事,担任调停,限令在上午十一点钟以前,以军号为记,双方停火。张总指挥很客气的接待邢团长,邢团长官名震南,保定军校二期毕业,他也很尊敬张伯岐是位革命元勋,当时,张伯岐一面和邢震南寒暄,一面施眼色命顾嘉棠去打电话,向坐镇总部的杜月笙请示。
一根香烟还没有抽完,顾嘉棠打好电话回来了,他直接了当的回复邢团长说:
「请你先去跟纠察队办交涉。」
「好的。」邢团长很爽快,把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丢,带领他的手下,齐步走向商务图书馆的铁门。
猛的一排枪,在距离邢团长不及一丈之处,激起了一簇簇的泥土
邢团长站住,双手圈成喇叭,大声的向楼上喊:
「我是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邢团长,带得有公事,来调停你们的纠纷。第五团已经全部开到,你们应该遵守命令,全体缴械!」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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