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伯雷在《巨人传》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商人丹德诺的绵羊跟在头羊后面走着。后来,这只头羊被坏人抛到大海里了,跟在后面的绵羊也跟着跳进了海里。
拉伯雷认为,绵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动物了,无论头羊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实际上,松毛虫比绵羊还要盲从。不过,这不是因为它们愚蠢,而是因为需要。领头的松毛虫被抛到哪里,后面的松毛虫就跟到哪里,而且排列得相当整齐,没有间断。
松毛虫的行列,如同一条细细的带子,绵延开去。行列里的松毛虫,总是和前后的首尾相接。领头的松毛虫随意爬去,一条弯弯曲曲的带子就快形成了。后面的松毛虫,比古代朝见圣殿的宗教代表们还认真,仔细地跟着爬过去。
松毛虫们都是一个个优秀的走钢索的杂技演员。只有在绷得紧紧的绳索上,它才愿意行走。而且,在行走的同时,它还铺设丝轨。领头的松毛虫不断吐着丝,在它们蜿蜒的道路上留了一路。精致的丝路太细了,即使在放大镜下面,也只能隐隐约约辨别出来。第二条松毛虫路过时,也吐着丝,把它加厚一倍。第三条松毛虫路过时,接着加厚两倍,后面的松毛虫都吐着丝,不断加厚这条细细的丝路。结果,当所有的松毛虫过去之后,它就变成了一条窄窄的带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这是松毛虫路过一个地方的标记。我们铺路用碎石子,然后,再用又沉又重的滚子碾平。松毛虫与我们迥然不同,而且比我们更加耗资。它们用丝绸代替石子,用轻软的绸缎做轨道。为了这个关系大家的工程,每个松毛虫都献出了自己的丝。
这样斥巨资铺设的路有什么意义呢?松毛虫能像其他的毛虫那样爬行吗?从他们前行的方式中,我们找到了原因。因为松毛虫出来吃松针的时间都是在夜间,那时夜色黑暗,刚从树梢窝里爬出来的松毛虫,只能顺着树枝爬到下一个尚未被啃噬的分枝上。当上面啃噬的树枝越来越少的时候,下一个分枝的位置越来越低。于是,松毛虫就爬到未动过的树枝上,并分散在松针上。
饱餐之后,夜色更浓,该回家了。如果仅看两点之间的距离,是很近的,甚至没有两臂伸开时的距离。但是,在这段距离内,步行无法通过。如果过去的话,必须从一个十字路口降到另一个十字路口,从松针降到小树杈,从小树杈降到小枝,从小枝再降到大枝,再从大枝上,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最后才能回家。这样复杂曲折、变化万端的路线,仅靠松毛虫的视觉是行不通的。在松毛虫的头上,有五个视觉点。这些视觉点都特别小,即使在放大镜下,也很难辨认出来。这样的视觉点不可能看多远的,何况是在漆黑的夜里!
松毛虫的嗅觉也无法带领它们回家。它的嗅觉有无特殊的功能现在尚且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嗅觉不灵敏。做实验的时候,几只饿了很长时间的松毛虫路过松树小枝。但是,它们没有表现出任何停留的迹象。最后,还是触觉帮助了他们。它们被挡道的小枝绊住了,于是停下来饱餐。
既然不是视觉,也不是嗅觉,那么,它们怎么回去呢?这时,它们吐丝结成的细丝带就派上用场了。尽管夜色漆黑,尽管松树上的松针和迷宫一样复杂、易迷路,但是,松毛虫在那根细丝带的帮助下,能够顺畅前行而不迷路。撤退的时候,它们都很容易找到自己的那根丝带,或附近那条。就这样,这个散开的队伍又聚在一起,顺着跑回它们的家。当然,还可以顺着这条丝带爬到松树上美餐。
晴朗的天气,即使在冬天,松毛虫们也会外出远征。它们从树上下来,成群结队地行军前进。至于外出的原因,不是为了寻找食物,因为它们家附近的松树还非常多。即使小枝被啃完了,还有丰富的松枝等着呢。之所以外出,一方面是散散步,一方面是考察一下那地方的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查看隐藏的变态沙地。当然了,这样大规模的移动,它们的小带子是不可缺少的。大家都为这条丝带努力地吐着丝。每次前行,它们都把嘴上的丝带固定在路上,这已经是它们的规矩了。
如果它们行军时的行列拉得很长,那么,这条丝带就会很宽,寻找起来就容易多了。但是,回来的时候,还是要费一些波折才找到那条丝带。为了能够原路返回,松毛虫像画鞋带那样前行。领头的松毛虫决定着这条丝带的曲折和长短。它摸索着,游移前进,结果,整个队伍被迫在外过夜。不过,这并不像想象的悲惨,因为夜里,它们聚在一起,蜷缩着,相互偎依在一起。第二天,继续摸索它们的路。幸运的是,这条曲曲折折的丝带,总是一下子就会遇到道路的带子。找到轨道后,在头领的带领下,它们就毫不迟疑、浩浩荡荡地朝家走了。
丝带的第二个用途,是为了免受严冬时的寒冷。在严寒的天气里,它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这时,它们只剩下很少的资源。只有松树的树枝能保护它们经受南风的侵袭了。为了躲过冰雪侵袭的日子,它们必须修建一个牢固住所。这需要许许多多的松毛虫共同努力才能实现。于是大家开始聚在一起建造。
在队伍行列前的是领头的松毛虫,其他的松毛虫跟在后面。行进行列长短不一,有的竟12米长,而松毛虫有时也多达300多条。它们整齐地排成两队,非常漂亮,而且,第二队跟随第一队走。为了研究它们的习性,我首先去掉了行列的首领。但是,这并未引起任何变化,接着,我又切断它们的丝带。在行列中间的地方,我把一个松毛虫拿掉了,而且还把它剩下的那点丝带也切下来了。结果,行进行列就变成了各自独立的行列。我以为后面行列的领头会同前面的会合,但是,两个行列无法合二为一了。两个不同的行列开始随意走动。不过,它们总能或迟或早地找到丝带,返回家里。
但是,如果在一条闭合的圆圈上,它们会怎样呢?一月末的一天,一队松毛虫爬上了一个大花盆。不久,一条闭合的环形路就铺好了。我去掉多余的松毛虫,又把松毛虫的丝线清除了。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行列的首领没有了,在这条闭合的环形路上,每个松毛虫都死心塌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松毛虫走,没有一条出来改变路线。它们会像比利当的驴子一样,一直走下去直到筋疲力尽吗?我仔细地观察着,但是,这种亦步亦趋的情况持续了几个小时。不过,由于不断重复,最初的轨道变成了一条两毫米宽的丝带,而轨道没有丝毫的变化。
既然道路没有变化,那它们的速度又是怎样的呢?我测量了一下,算出它们每分钟可走9厘米。当然,中间偶尔有休息,速度就会慢下来,尤其是温度低的时候。晚上十点时,它们只是懒散地起伏着。
上午的时候,窝里的松毛虫成群结队地走出来,吃我种植的松树树杈。它们已经走了十个小时了,对苍翠的松枝应该很有食欲的。只要降下来,就能走到青翠的牧场吃到美味的松枝了。但是,可怜的松毛虫依然机械地走着,它们对那条丝带笃信不疑。第二天再看它们的时候,它们依然首尾相连、亦步亦趋地走着。
那天夜间寒气突然降临,暖房的松毛虫躲在窝里不出来,而花盆盆沿的那些固执的松毛虫似乎很痛苦。它们随便地聚成两堆,依靠在一起。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突如其来的严寒把松毛虫分成两团,或许使恢复过来的松毛虫产生新的首领,走出这个地方。但是,两个行列排好后,又渐渐合成一个了。截断的链条,又会合起来。闭合的圆圈又恢复了,机械的行走又开始了。
第二天夜晚,天气依然很寒冷。这些松毛虫在决定它们命运的丝带旁,聚集成堆。一些冻僵的松毛虫醒过来,领头的临时走出原来的道路。但是,在陌生的地方,它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向前。追随它的只有六条松毛虫。
由于这个原因,在行列队伍恢复后,圆圈变成了有缺口的圆圈。可是,领头的松毛虫似乎黔驴技穷,没有任何革新尝试了。至于那些追随者,它们爬进花盆,找不到合适的食物后,又顺着路上的丝线返回去,找到行列队伍,插进去了。结果,圆圈又完整了。接下来的三天,天气依然很寒冷,但固执的松毛虫依然一如既往地在闭合的圆圈上行走。虽然有些松毛虫顺着走进花盆的丝线进去过,但依然没有什么突破。
严寒之后,暖暖的太阳终于出现了。阳光照在花盆上的松毛虫身上,成团的松毛虫苏醒过来,盆沿上的活动又恢复了。不过,没多久,整齐的队伍就开始变得混乱了。前两天探路的松毛虫留下的丝线到处都是。现在,一些松毛虫沿着这些丝线走动。但它们只走了一个短短的之字形就走不下去了。不过,在分岔路口,渐渐出现了两个相同的行列。它们方向相同,时合时分,但总有点混乱。
由于疲劳和倦怠,队伍更加混乱了。许多松毛虫的腿部都受了伤,停下来不走了。因此,行列出现了许多断裂的现象,队伍也分成了几个截断,每个截断的行列前都有自己的领头。它们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看看,探索着前面的地形。这似乎表明,松毛虫的解体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是,傍晚前,它们又恢复成一个行列,机械的亦步亦趋又开始了。
第二天,气温骤升。盆沿上的松毛虫时而分裂成几个截断,时而恢复一个行列。在炎热的驱使下,一些勇敢的松毛虫领头开始爬出原来的路线,不过,爬到盆沿时,它们在那对假铁钩前望而却步了。它们腾空身体,观察着地形。还有一个革新者,它突然离开原来的道路,爬到了盆沿的背面,后面有四个松毛虫尾随。这个小小的行列,在盆壁上摸索良久。当它们下降到盆壁的一半时,却又歪斜着爬上去,插到队伍里了。虽然目标近在咫尺,但它们还是放弃了。
不过,他们的摸索并非毫无意义,铺在路上的丝线就为后来的行动奠定了基础。第三天,也就是实验的第八天,盆沿上的松毛虫时分时合。它们顺着先前探索者的丝线,逐渐地从盆沿上爬了下来。傍晚时,所有的松毛虫终于回到了窝里。
我计算了一下,松毛虫在盆沿上的时间是168小时,扣除它们因疲劳和夜间寒冷时的休息,从宽计算的话,剩下一半的时间,也有84个小时在行走。以每分钟走9厘米计算,它们就走了453米,相当于半公里。花盆的周长是一米三五,那么,在这个闭合的圆圈上,它们总共转了335圈,真是可怜的松毛虫!
松毛虫并没有从困难中得到经验和思考。如果不是疲劳和寒冷造成的混乱,它们是无法走出那个圆圈的。一些时髦的学者渴望在底层动物身上找到理性的光辉。对于这个问题,我推荐它们看看松毛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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