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指指坟堆,满脸天真,“娘在下面睡觉。”
阿珩心中一酸,抱起小女孩,看着满山坡衣衫褴褛的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难受,这还是那个她自小生活的美丽轩辕吗?
知末走到她身旁,把一块饼子递给女孩。
“谢谢爷爷。”女孩子把饼子小心地分成了两半,一半藏到怀里,拿着另一半吃。
知末不解地问道:“怎么只吃半个?”
“一半留给娘,娘也饿。”
知末勉强地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你自己吃吧,等你娘醒了,爷爷再给你们买一个。”
“真的?”
“真的。”
小女孩欢喜地拿出饼子,大口大口地咬着。
阿珩如今是母亲,看到小女孩的样子,疼痛和心酸来得分外激烈。这座山上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整个轩辕又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
知末看着山坡上的人群,面色沉痛,“王姬没有经过贫乱,我却自小就颠沛流离,饱尝艰辛,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阿珩看着周围,说道:“即使以前不明白,现在也明白了。”
知末对阿珩说:“我用信把你诱到这里,准备了满腹的话想分析给你听,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攻打神农,或者说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想一统中原的雄心,所以在他发动第一次阪泉之战前,我就离开了轩辕城,避居在潼耳山。可第二次阪泉之战后,黄帝垂危,我又回到了轩辕城,帮助你父王守护轩辕,不是为了和你父王的故交之情,而是为了生活在轩辕大地上的人。你的母后拼尽全力,帮助你父王创建了轩辕国,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父王,还因为她和我一样,想要创建一个让天下贱民、流民、被歧视的妖族都平等生活的家园。在我们的努力下,轩辕国也的确做到了。你母后也许后悔爱过你的父王,但我相信她从没有后悔为轩辕所付出的一切。”
阿珩拿出怀里的血书,“你怎么会有这封信?我当年本来准备亲自把信送到他们的家人手中,可是因为四嫂突然亡故,母亲又重病,我只能派侍卫把信送过去。”
知末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间无限苍凉,“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信,当时我隐居在潼耳山,所以他留的是潼耳山的地址。”
阿珩一愣,眼中隐有泪光,“伯伯!”
知末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珩,轩辕国内到处都是像我儿子一样的儿郎。这个小女孩的父亲也许就是,只不过他更不幸,连给亲人写封诀别信的机会都没有。我至少还知道我的儿子葬身于洵山,可以去洵山祭奠,这孩子却连父亲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这场战争再持续下去,还会有多少父亲战死?还会有多少母亲含恨而终?还会有多少孩子饿死?你是母亲,应该能体会到,对母亲而言,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有多么残酷。”
“怎么才能制止战乱?”
“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以战止战。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也知道你不愿意打仗,但是我相信如果王后在世,看到现在的惨象,也会告诉你,你是轩辕的王姬,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都是你的子民,保护他们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阿珩看着怀中的小女孩,默不作声,眼前却浮现着岳渊的身影,他那慷慨赴死的面容,渐渐地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的身影融合,那是小女孩的父亲,哀求地看着她。
知末把沉睡的孩子从阿珩怀里抱了过去,“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应该去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珩默默地看着山坡上的人群,眼中有一种彻骨的悲伤,隐隐透着绝望,知末也不催她,很久后,阿珩大步向山下走去,知末叫道:“应龙在河水一带。”
阿珩走进朝云殿时,黄帝正在殿内给颛顼讲授功课,是他写给蚩尤和全天下的一段文字。
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
颛顼说:“那还是要动武功了?可昨日爷爷不是刚说不能轻易动武,德昭天下才是上策?”
黄帝看着阿珩,说道:“有些时候,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是非对错,终止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暴克暴,以战去战。”
阿珩走到黄帝身前,“是父王让知末伯伯来说服我出战吗?”
“是我。”
“我愿意领兵出征,但不是为了您,您有今日,全是自作自受!如果轩辕是您一个人的,它的覆灭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可是轩辕国不仅仅是您的,它还是母亲和知末伯伯他们一生的心血,是无数为轩辕牺牲的战士的,更是全轩辕百姓的。”
黄帝说:“我知道。”
“四哥被困洵山时,我向少昊借兵,以为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肯定会答应我,没想到他拒绝了,后来……父王想必早已知道,蚩尤去了,他虽有心帮我,却只能给我他一半力量。只有轩辕族的士兵为了救其他兄弟,全心尽力,不惜以身赴死。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血脉族亲、家国子民的真正含义:即使我不认识你,可我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我刚刚知道知末伯伯唯一的儿子岳渊也死在了洵山。轩辕国内到处都是像岳渊一样的儿郎,如果轩辕国破,他们的家人将老无所养,幼无所依。我曾经不能理解四哥赴死时的心情,他不是深爱四嫂吗?他难道忍心抛下还年幼的颛顼吗?可我现在能理解四哥了,岳渊他们这些人没有负我,我也不能负他们!”
阿珩跪在黄帝面前,“父王,我为你保护轩辕,你会保护颛顼吗?”
黄帝肃容说:“我以天下江山起誓,谁都不能伤害到他,我会悉心教导他,你所保护的一切将来都会属于他。”
有此重诺,阿珩再无后顾之忧,重重磕了三个头,牵起颛顼出门而去。
小夭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荡秋千,看到他们,眼睛都亮了,立即跳下秋千,飞奔过来。
阿珩一手牵着一个,“咱们去看奶奶和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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