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皇孙,他有什么资格拥有你的心,值得你这样想他爱他?他在天山偕妻弄儿的时候,他想过你吗?他过着太平日子的时候,他想过你在宫中受到的屈辱吗?可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头发耗白了都是因为你,可你曾想过我吗?没有!还记得武承嗣被擒,我被千骑拥入宫中,人群中我只看到了你,时隔十四年我深情呼唤,你却从我身边走过去寻李逸,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真心被人无情的丢弃、踏成碎片,既然我不能拥有你,谁也不能,尤其是李逸!他自诩文治武功,从小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更是拿诗词来羞辱我,他当我不知道吗?他恃才傲物、强檐下不低头,我便要他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上官婉儿避如蛇蝎的推开他,随手抄起酒壶砸在他的头上,挥拳打他。“你知不知道他临走之时还想着武氏势大滔天,怕你皇权不稳,要我暗中助你登上帝位,若不是他恳求,我早就不顾一切跟他去了。他那时已抱着殉情之心,从没想过跟你争什么,他把你当成他的兄弟,敬你爱你,可你呢,你却送他下黄泉?你好狠的心!”
中宗震撼的僵坐在软榻上,脑海中浮现李逸生前种种,他们一起长大,李逸各方面都极为出色,总是二哥李贤也不及他,若不是他身份尴尬,母后早就提拔重用他。相形之下,自己渺小的似一粒微尘,默默无闻。每回母后检查功课,自己总会去求助他,他总是无奈却又爱护的准备。他比自己小,可自己却总是受他的照顾,无忧无虑的走过了他的少年时光。他们曾是最亲近的兄弟,是自己切断了手足之情。中宗忽而仰天长笑:“我既然欠他,此刻就还他!由你动手,不仅替他报了仇,也了却了我的心愿。好,好,真是太好了!”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霍尔起身,踢翻几案,似哭似笑:“他一生心愿就是复兴大唐,我岂会违背他的心愿!你是大唐天子,你是他心中大唐的希望,你的生死是天定,与我无关!对你,我无爱亦无恨!这大唐江山已经折磨我太久太久了,我不想再牵涉其中,盛也好,衰也罢,我都不想再管了。”
中宗摇摇晃晃起身,暴怒的抓住她的手臂,怒目圆睁的瞪着她,吼道:“不!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跟我撇的一干二净!纵是死,你也是我的妻子,万年陵寝旁总有你的位子,生不能同寝,死亦要同穴!生生世世,魂魄轮回,我也不会放过你!我再不会软弱、不会害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使人神共弃,我也要得到你!我要完完全全的——你——”中宗憋得发青的脸色蓦的一黑,一口鲜血脱口而出,尽数喷在上官婉儿的脸上。高达臃肿的身子轰然倒下,抽搐不已。
变生仓促,上官婉儿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中宗倒下的力道拽倒在地。她趴在中宗胸口,眼见他七窍流血,手却死死的握住她的肩膀,努力的说话,可肌肉剧烈抽搐的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敏伏在房顶默默的听着,此刻见中宗毒发,不顾一切的从梁上跳下,急忙从衣衫中翻出小狗子临走时留的丹药,扑在中宗身边掐开他的下巴,将丹药硬塞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中宗的抽搐慢慢缓解,他紧抓着上官婉儿的手,断断续续的道:“婉儿,天为什么这么黑,你不想让我见你吗?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吗?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有担当一些,我就可以保护你,不会让你受那么多屈辱!我会给你幸福,我可以给你的——婉儿,你相信我——”
上官婉儿看着眼神涣散的中宗,一时间心如刀绞。多年的朝夕相伴、耳鬓厮磨,他们过着夫妻一般的生活,她为他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给她一切他能给与的东西;她的不屑一顾,他的笑脸相迎;她的虚情假意,他的情真意切。太多的情愫涌上心头,巨大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握着他的手,伏在他耳边连声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我都知道!你别说了,你歇歇,我命人宣太医,你要撑下去!”她求救的转向敏,敏会意的点点头,飞身跃出大殿。
“婉儿,我早就猜到这样的结局!从我陷害二哥、毒害李逸、排挤四弟的时候,这毒就下在我心里,无药可救了!我欠你的、欠皇后的,我现在都还了。你没有害我,我已经知足了。皇后的野心太大,她想学母后,殊不知世间的武则天只有一个,没人可以取代。她没有能力驾驭,终究会被奸佞之人利用,你要阻止她,在她扰乱皇室宗法前阻止她,保她和裹儿一命,保住大唐的基业!”中宗的嘴里一口口涌出黑血,身体因疼痛再度抽搐起来。
上官婉儿泪如泉涌,用手一遍遍拭去他嘴角的血液,连连答应:“我答应,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中宗神色稍解,身体不再抽搐,握着上官婉儿的手,低喃:“婉儿,我多想再见你一面,我真想再好好看看你,抚平你额际的伤痕,让你忘却所有的痛苦——婉儿,你真美,真美——”
他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神态安详的闭上了眼,紧握着她的手蓦然掉落,她急忙接住,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怔怔的望着他平静的容颜,绽放出绝美的笑靥,伏在他唇际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你我生死同穴!”
韦后进殿的一刻,看到上官婉儿伏在中宗的胸前,不由自主的止住脚步,细细的打量他最后的神态,竟是那样的心满意足,羞愤、悲痛充斥着胸腔,可是看到平静的上官婉儿,她清醒过来,大呼一声“皇上”,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殿宇,森然可怖。
上官婉儿淡定的回头,看着殿门内外站满了禁军,敏被逼得退回了大殿,正焦急的看着她。她浑不在意的用绣着水仙的衣袖拭去中宗脸上的血污,慢条斯理的将他的双手摆放在胸前,才盈盈起身,气度悠然,缓缓说道:“应天神龙皇帝,驾崩!”
殿门内外所有人都伏跪在地,悲痛的大呼哭泣。殿内却惟独三个人依旧肃立,三人默默对视,殿内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遗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压抑,唯有东方一颗启明星熠熠生辉。太液池水平如镜,神龙殿却被围成铁桶一般气氛诡然。
神龙殿内,韦后一步步走到中宗的身旁,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屈膝跪在遗体之前,将他散乱的头发理顺,轻抚着他已然冰冷的脸颊,对着跪了一地的人说道:“应天神龙皇帝昨夜突患重症,不治驾崩。大行皇帝尊驾前,不容任何肖小造次,有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者,斩立决、坐连九族。”
韦后此话一出,禁军无不哑然,将头低低的垂至地面,不敢抬头。
韦后瞟了眼身旁的上官婉儿,对着跪在殿前的禁军轻唤:“韦璿、韦播、高嵩、武延秀上前听命。”
禁军中四个戎装将士瑟缩的抬起头,望着韦后坚定果决的眼神,迟疑的互相看了看,才慢慢从禁军中走出,跪倒在韦后面前。“末将在。”
韦后恶狠狠的瞪着四个不成器的子侄兄弟,朗声说道:“大行皇帝突然驾崩,哀家恐防有变,为保江山社稷,着长安令韦播、郎将高嵩分领左右万骑军,着左千牛中郎将韦璿、太常卿武延秀分领左右飞骑军,严守大明宫各门,不准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韦后状似悲痛的挥了挥手,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让哀家再陪陪大行皇帝。”
殿内禁军内侍宫女各个噤若寒蝉,轻声退了出去。殿门关闭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敏讥讽的瞪着一脸悲痛欲绝的韦后,只觉得她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人作呕。第一时间知道皇帝驾崩、第一时间带兵包围神龙殿,还带着自家的子侄,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她不明白韦后为什么不以鸩杀皇帝之名,将她和上官婉儿治罪,这样韦后不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除非韦后认为她和上官婉儿还有利用价值,她不由得看向淡定从容的上官婉儿。
韦后收起脸上的悲痛,转而是僵硬的麻木,呆愣的望着再无气息的中宗,突然狠狠的挥手抽打他冰冷的脸颊,一下一下,神态虽然冷漠,眼神却透着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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