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从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竟已如此深了。她苦笑连连,深吸一口气道:“请临淄王以冲撞主子、不服训诫之由驱逐奴婢,让奴婢回到慕容尚仪身边。”
她见他没有回应,心中一痛,转身就走。眼前一黑,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卷了起来置于桌上,撞到了残灯,室内顿时一片黑暗,而她的眼前只有一双孤狼般精量的眼睛。她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躲,他却禁锢住她的身子,让她与他平视。
“每一次我想你靠近,你总是拿刀子捅我的心。这次要将我的心撕碎,扔在地上踏几脚再走吗?”李隆基极力压抑怒气,嘶哑的声音低吼着。
淼猛摇头,想要抓住他的手,他却紧紧的攥着她的双肩,低喝:“你再怎么伤我,我都认了,为什么要伤我父王的心?他们极力要藏住心中最深切的思念,你为什么要将它们挖出来?既然是一生的错过,就让他们怀着初见时最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要让他们去面对心中最大的痛?你太残忍了!”
淼不赞同的摇头。“既然他们互相爱慕,为什么要埋藏在心底?窦姨痛苦了一辈子,我只希望她能在走之前再见相王一面。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不要任何回报,难道连一面都吝惜给她吗?为什么憋在心里不说呢?即使对方不接受,即使对方厌恶,自己已经为了这份感情努力过付出过,这样才是真实的自己不是吗?为什么要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久而久之,会不会连自己都认出自己了呢?”
黑暗中的他眼睛亮若繁星,却是天上碎裂星河中的星子,悲伤而沉静。
淼反手握住他的手,急急的道:“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你是世上最心疼窦姨的人,你一定早知道她的心意,而你也同样了解自己的父亲,你知道他也爱慕着窦姨,你怕窦姨知道会伤心,宁愿让她以为相王只是看上她的容貌,没有认出顶替的姐姐。可你想没想过,如果窦姨知道真相,她的苦中就会有甜,就不再是纯粹的苦了。”
黑眸中如天上的繁星点点。“姨娘一直掩饰的很好,可我从小察言观色,怎会看不出她眼中平静后的爱恋。我一直踹度父王的心思,后来才知那时父王处境极其艰难,夹在则天大圣皇后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之间左右为难,父王一向静以修身,他当时冲动求亲,会陷心上人于险境,而窦家却使了一招移花接木,他便将错就错了。谁料几年后,我的母亲真的死于这场宫廷争斗之中了。我的母亲成了姨娘的替死鬼。”
淼听他语气中强烈的悲愤和哀伤,不由得紧紧攥主他的手,急道:“不是的,相王绝没想到会这样的——”
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柔声道:“疼吗?”他猛地扎进她的怀中,哑声道:“我真的希望姨娘是我的娘亲啊,她疼我爱我,从不逼我学习王子之道,只让我按照自己的兴趣学习,她会陪我玩、陪我笑,只有她看到我被宫女太监取笑时的不甘和羞辱,只有她会为我哭。娘亲在世时只一味的要背诵圣贤书,学习礼仪,做一名出类拔萃的王子,她要的不是儿子,而是能实现她野心的傀儡。为什么姨娘不是我的娘亲,我时常想如果母亲没有代嫁,我就是姨娘的儿子了。姨娘所受的种种都是我的母亲造成的,我根本没有脸面见她?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竟然连开口叫她一声娘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个懦夫,我辜负了姨娘对我的疼爱,我不配做她的儿子!”
淼抱住他的头,柔声道:“窦姨最大的骄傲就是你啊!在她的心目中你就是她的儿子,虽然口上不说,可是心里早就承认了啊!你不是早在心里叫她千遍万遍了吗?而她也答应你千遍万遍了。你的心事,她一直都懂啊,你的隐忍、你的蓄势待发,她都看在眼里啊!不要难过,窦姨是世上最善良宽容的人,她现在一定在天上笑着看你,她一定希望你幸福快乐,而不是痛苦悲伤。那样,你就辜负了她的心了。”
李隆基闷在她的怀中许久,才低哑的道:“你不要离开我的,好不好?”
淼生生压住想要脱口而出说“好”的冲动,她竟会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答应他的任何事,太多的情不自禁意味着什么呢?对上他缓缓抬起的黑眸,盛满了不安的恳求,她的心竟莫名的疼痛起来。她缓缓点点头,嘴角弯开一个美丽的弧度,轻声道:“好。”
黑眸中仿若暗夜中顿时倾洒光辉的星子,热情而欢快的闪烁着。李隆基将她大横抱起,走到书房的内室,轻轻将她放在榻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淼一颗心七跳八跳,在他的注视下浑身发热,却动弹不得。她不知道他眼中燃烧的是什么,却隐隐猜到了烈火焚身,身子顿时僵硬如石。
李隆基缓缓躺下,怕惊动了她一般侧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捧在手中细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我行周公之礼之时,必是我掌握天下之日。”
他的尊重让她的心暖意融融,她缓缓侧躺与他面对面,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李隆基轻拥她入怀,贴着她的耳朵,温柔的道:“给我唱首歌,好吗?”
“唱什么?”淼低低的问,享受着此刻的温馨。
“你唱什么都好,我都喜欢。”李隆基闭上眼睛,微微笑答。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美人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李隆基迷迷糊糊睡去时,唇边噙着笑意喃喃:“爱江山,更爱美人。”看着淼沉沉睡去的睡颜,疼痛的心流过窝心的暖,他紧紧拥她入怀,缓缓闭上眼睛。
布局
神龙三年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热入贡。
吐蕃使团浩浩荡荡由长安城南明德门进入,穿过长长的朱雀大街,进入大明宫,中宗在明德殿内设国宴款待,一片歌舞升平。悉薰热代表吐蕃赞普为小王子善擦拉温求婚,中宗欣然应允,将金城公主许之。吐蕃一行感念大唐皇帝隆恩,拜谢。
长安年间李隆基曾在大兴宫南禁苑中以四敌十,打败吐蕃马毬队,彰显大唐国风。此次,吐蕃使者又在禁苑中大玩马毬,陪同的依旧是临淄王李隆基,为了与吐蕃使者保持友好,李隆基一直将比分持恒,不敢锋芒太露,而吐蕃使者却是步步进逼,分毫不让。
最终,吐蕃使者在最后时刻以一分优势险胜李隆基,可吐蕃使者却个个瘫软在地,气喘如牛。李隆基及队员虽疲累,但依旧保持仪态,恭敬退下。
一身华贵藏袍的悉薰热青色赭面,看不清容貌,可天狼星一般的眼睛狂傲的道:“看来临淄王爷这些年疏于练习,以十对十竟惨败,看来当日大胜之事定是言过其实了。殊不知我们吐蕃是马上民族,马上功夫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隆基坐于席间,恭谨的垂头不语。
中宗的脸色却不太好,吐蕃虽与大唐是姻亲之帮,但吐蕃时常侵扰边境,给唐王朝带来极大的烦扰,虽然此刻又与吐蕃结下秦晋之好,不能剥了面子,又不能失了面子,情况极为微妙。一时在座皇亲贵族无不面露难色。
“启禀皇上,今日既是皇上嫁女的好日子,又怎能不让女子小试身手,未皇上和金城公主助兴呢?何况,吐蕃素来崇敬女子,女子也不输于男儿,想必随行的吐蕃女儿定是身手不凡。大唐文化兴盛,岂又只是一项马毬可比?我朝宫女平日素喜蹴鞠,不妨让奴婢与吐蕃使者活动活动腿脚,可好?”一个身着翠霞裙的女子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盈盈跪于阶前,裙上交织的花纹如碧空红霞一般的绚烂,如云的发丝挽成惊鹄髻,珠翠牙梳点缀其间,更加衬托女子清秀的的面容,广眉间兰花般的花钿如嵌于眉间,柔化了那股英气,显得更加娇媚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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