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这个好斗嘴的。”
到车站他买了一张车票,说要陪她回家。
“你好像闲得没事干。”她说。
“我想我可以随意打发时间。”
他们似乎随时会吵起来。事实是他恨自己竟爱上了她。她似乎在不断地羞辱他,他每忍受她的一次奚落,便对她增加一分怨恨,可是那天晚上她心境好,话也比平日多:她告诉菲利普,她的双亲都已去世;她有意让他知道,她工作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消遣。
“我姑妈不赞成我在服务行业做事,在家里我要什么有什么,你别以为我是迫不得已才去工作的。”
菲利普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她那阶层的都喜欢摆阔,使她认为自己挣钱是不光彩的事,所以她用这一借口遮丑。
“我家也有很阔的亲戚朋友。”她说。
菲利普微微发笑,被她注意到了。
“你笑什么?”她抢白了一句,“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吗?”
“我当然相信。”他回答说。
她怀疑地望着他。然而,过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要向他夸耀往昔豪华的家境。
“我父亲有辆双轮马车,我们有三个仆人:一个厨子,一个女仆和一个打杂工。我们常常栽种美丽的玫瑰。人们常常在门口停下来,询问这是谁家的房子,玫瑰太漂亮了。当然,我得跟茶馆里的女招待混在一块是不太体面的。我不习惯那个阶层的人,有时我真想因此不干了。我介意的不是这项工作,而是得与那阶层的人混杂在一起。”他们在列车上面对面坐着。菲利普同情地倾听她的谈吐,心里很高兴。对她的天真他感到好玩,也有所触动。她的双颊微带红晕,他在想,要是吻她的下巴一定很销魂的。
“你一踏进茶馆,我就看出你是个地地道道的绅士。你父亲是专家吗?”
“他是医生。”
“专家可以看得出来,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么?我也说不上,然而我一看就知道了。”
他们从车站出来,一块往前走。
“喂,我想请你跟我再去看一场戏。”他说。
“我不介意。”她说。
“你就不能说一声,我很想去吗?”
“为什么?”
“我们约个时间吧!星期六晚上怎么样?”
“行。”
他们作了进一步的安排,然后,发现不觉已到了她住的街口。她向他伸出手来,他握住了。
“喂,我真想叫你米尔德里德。”
“你喜欢就叫呗,我不在乎。”
“那你叫我菲利普,好吗?”
“假如我能记得起来的话。不过称你凯里先生似乎更自然一些。”
他轻轻地将她朝自己拉了一下,但是她却往后仰。
“你要干什么?”
“你不吻吻我再走吗?”他小声地说。
“放肆!”她说。
她猛地把手抽回,匆匆地往屋子走去。
菲利普购买星期六晚上的戏票。那一天她不能早下班,因此没时间回家更衣;但她打算早晨带件上衣,在茶馆匆匆换上。碰上女经理心情好,说不定会7点钟就让她下班。菲利普答应7点1刻开始在外头等候。他热切地期望这次约会,因为在从剧院到车站的马车里,米尔德里德会让他亲吻的。这种车为男人搂住姑娘的腰肢提供了种种方便(这是马车优越于当今的出租汽车的地方),光这种乐趣就值得当晚的开销了。
可是星期六下午,当他进茶馆吃茶点,想进一步确定原先的安排时,却遇到那个蓄着金黄色胡须的男人从茶馆出来。他现在知道他的名字叫米勒。他是人了英国籍的德国人,他的名字已英国化了,在伦敦住了多年。菲利普听过他说话,虽然他的英语流利、自然,但腔调仍与本地人不大一样。菲利普知道他正在和米尔德里德调情,对他很嫉妒,但是见她性情冷淡感到宽慰,又感到沮丧。想到她燃不起热情,他觉得他的对手的境况并不比他强。但是,现在他心情沉重,因为他首先想到,米勒的突然出现可能会影响跟米尔德里德这次盼望已久的约会。他忧心忡忡地进入茶馆。这位女招侍向他走过来,为他定茶,很快就端上来。
“我太抱歉了,”她说道,脸上现出了真正忧虑的神色。“我今天晚上实在走不成啦。”
“为什么?”菲利普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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