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汉朝使团便由卫律安排在匈奴王庭附近一处营地过夜。
夜已深,使团的正使蔡义仍未睡。作为正使,他独享一座装饰奢华的帐篷里面各种用具和侍女都应有尽有,可见匈奴人对此次和汉朝缔结和约的重视。不过蔡义却无心享受,他走出帐篷,脑中仍想着白天和匈奴单于以及卫律的那番对话,心情烦闷得很。
此番他出使匈奴,名义上是受皇命所托,实际上是受大将军霍光和左将军上官桀这两位权臣所托。
出发前这两人都告诉他,苏武是国之忠臣,当年被副使张胜所连累,被扣留匈奴十九年。此番无论如何也得带他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也表示会竭尽全力带回苏武。
然而今天这第一次与匈奴单于交锋,他便败了北。卫律说苏武放牧时被狼叼走了,这话眼下想起来是多么地冠冕堂皇,多么地虚假,然而他当时竟没有反驳,并在当场认可了苏武已死这一事实。这一切都是卫律的圈套,可惜啊,他蔡义自诩也是聪明人,竟中了这奸邪之徒的圈套。
外交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语言便是双方交战的武器,虽然看不到血,但其残酷和恶劣性一点儿也不比真实的战争差。
“这匈奴人摆明了就是不想归还苏武,可惜啊我上了他们的当,以后再想找他们要苏武,就难上加难了!”蔡义望着帐外的草原上的天空,一边自语一边叹着气。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向蔡谊靠近。
“谁?”蔡义猛地转过身来问道。
只见一个头戴毡帽的匈奴人装饰的中年人,跪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他既不退后又不开口,显然是要等蔡义主动上前来问。
这人的脸的大半被毡帽遮住,蔡义看不清,犹豫了片刻,蔡义还是决定走近去看看。
蔡义迈出几步走近后,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个头戴毡帽的中年人,虽是一副匈奴人的打扮,但五官却更像是汉人。
“汉使大人,小民,小民常惠跪见大人!”中年人开口了,用的是汉话,这汉话虽然有些生疏,但依旧清晰可辨,带有些燕赵之地的口音。显然此人定是汉人无疑,只是久居匈奴之地,汉语用的少所以有些生疏。
“常惠”蔡义嘴中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他才想起来天汉元年苏武率领的出使匈奴的使团中有一名年轻的属官名字就是叫常惠,今天白天卫律给他看的那份羊皮名单上也有这个名字。
“你是汉人,名叫常惠?”蔡义问道。
“是!”常惠点点头。
“你是天汉元年随苏武一同来匈奴出使的?”蔡义又问。
“嗯,是的,大人!”常惠激动地说。月亮躲进乌云里,月色转昏,蔡义看不清常惠的脸,不过他心里却觉得他的眼角有泪。是啊,敌营为奴十九年,男儿怎能不流泪?蔡义也不禁感动了,一番感动过后,他的情绪又恢复了正常,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哦,自从十九年前被匈奴扣押,我就被安排去了百余里外的地方放牧。此番听说匈奴要与汉朝讲和,汉朝特派使者来到匈奴洽谈此事,所以趁夜赶来见使者大人您!”常惠陈述道。
“哦,那苏武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他真的是被狼叼去的吗?”蔡义问道。
“当然不是,大人您是从哪里听说苏武已死的消息呢?苏武他还活着呢!”常惠道。
“还活着?那他在哪儿?”蔡义心中激动地问道。
“我私下从认识的匈奴人那里得知消息:十九年前苏武被扣留之后,匈奴人对他百般利诱,可是均未成功,匈奴单于于是怒了把他发配去北海放羊,并说要等公羊下出崽来,才会允许苏武离开北海。这些年来,我一直留意苏武的动向,他并无其它的消息,这说明这个人应该还在北海!”常惠说道。
“可今日会面中,壶衍鞮单于还有卫律,都一致咬定苏武在拘留的第二年就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放羊时被狼叼去的,尸骨无存!我当时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敢妄下揣度,所以也就默认了他们的说法。如今该如何是好呢?”蔡义叹着气说道。
“匈奴人摆明了就是不想交出苏武,所以才用谎言来诓骗您。不过,大人勿忧,在下有一计。只要大人您依我之计,匈奴单于必会乖乖交出苏武!”常惠说道。
“哦,君有良策,赶紧说来听听!”蔡义急切地说。
“大人明日主动去见单于,就说大汉皇帝近日在上林苑打猎捕得一只大雁,其脚上绑有一块粗麻布,上面用血写着信:臣苏武在北海牧羊望圣上速来救!匈奴单于听了这话,只得乖乖交出苏武。”常惠十分自信地说道。
蔡义一听,眼睛一亮躬身朝常惠做了一揖说道:“此计甚妙,先生您且回去,待救回苏武,回到长安后,我定当向朝廷表奏您的功劳。”
蔡义说罢,便和常惠做了别。蔡谊返回帐篷,而常惠则趁着夜色又返回了放牧地。
第二日上午,蔡义便依昨夜常惠教的计谋主动去找匈奴单于。壶衍鞮自然是立即接见了他,这一次陪同单于除了丁灵王卫律还有左大都尉虚闾权渠。
一见面,蔡义没再与壶衍鞮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主动发问道:“敢问匈奴方面是真的想与汉朝缔结和约吗?”
“当然,我们大匈奴是真心诚意的,昨日不都谈好了吗?使者大人何出此问?”壶衍鞮疑惑地问道。
“既是真心诚意,那为何昨日要诓骗本使?”蔡义扬了扬手中的大汉符节接着说:“昨日单于和丁灵王说苏武被扣留第二年就死了,还说是放羊时被狼叼去的,尸骨无存!可是为何,我们皇帝前些日子还收到了苏武的书信?”
“额,苏武的书信?”壶衍鞮不敢相信地说,他和卫律目光都望向蔡义,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出长安时,皇帝给我一封密信,说若是见了匈奴单于仍得不到苏武的下落,便可打开密信。所以昨夜回了帐篷我便打开了密信。信里面皇帝陛下说他前几日在上林苑打猎时,射落了一只大雁,大雁的一只腿上绑有一封羊皮血书。那血书你们猜是谁寄来的。”
蔡义目光在匈奴众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又接着说:“正是被扣留在匈奴十九年的苏武。苏武在血书上说他被匈奴人流放在北海牧羊,请皇帝速派使者去匈奴救他!”说着,蔡义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张写了血字的羊皮,在匈奴众人的面前扬了扬说道:“苏武的羊皮血书就在这儿,大单于可要一看?”
“呃……这,这……”壶衍鞮被问得支支吾吾,他望了眼卫律对方也是绷着脸缄默无言,便回过脸不再开口。
“既然大单于无话可说,就请放回苏武吧!我们皇帝在密信中说了,只要苏武等人安全返回,汉朝和匈奴之间的和约照旧!”蔡义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似乎是有意不让气氛太过尴尬。壶衍鞮明白蔡义的用心,便就坡下驴说道:“啊,当然当然,左大都尉,你赶紧派人去北海带苏武回来!”
“是,大单于!”虚闾权渠答应着,离开了单于大帐。蔡义见此情形,心中紧绷地弦终于是松了。
“谢大单于!汉匈之间终于有了和平。”蔡义依照匈奴人的礼节单手放在胸前,向壶衍鞮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也离开了单于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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