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翎白他一眼,慎道:“你再大些,我还是你妈,往年你拉屎拉尿,怎么不说别拽紧了?”
梁萧不由讪讪,转眼盯着晓霜,欲言又止。萧玉翎会意,伸手花晓霜背上一拍,花晓霜醒转,见了梁萧,狂喜道:“萧哥哥。”梁萧心中欢喜,但当着母亲,却故作淡漠,嗯了一声,将她扶起。萧玉翎见他二人耳鬓厮磨,不觉隐有醋意,说道:“好啊,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妈么?”
花晓霜双颊嫣红,梁萧也面皮发烫,伸手抱住母亲,强笑道:“也罢,省得你吃醋。”萧玉翎双目一红,望着屋顶叹道:“若有醋可吃,却也好了。”梁萧知她念起亡父,心头一颤,低头道,“妈,待我报了爹爹仇,一定全心孝敬您,让您快快活活,再不会难过伤心。”萧玉翎摇了摇头,道:“萧儿,我怕你做不到的。”梁萧一征,道:“我怎会做不到?”萧玉翎道:“你不会听妈的话。你若不听话,我怎么会快活?”梁萧急道:“我一定听您的话,若有违拗,叫我天诛……”萧玉翎慌忙捂住他嘴,嗔怪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怎能发这样的毒誓?”梁萧正色道:“孩儿说得千真万确,绝无虚言。”萧玉翎望着他,点头道:“好,萧儿也成了男子汉啦,唉,倘使……倘使我让你不要为你爹爹报仇,你答应不答应?”
梁萧不防她突出此语,不由得膛目结舌,片刻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别的事我都能答应,独有此事不能。”萧玉翎神色一黯,缓道:“好,既然如此说,我要你与晓霜姑娘一刀两断,你肯不肯答应?”花晓霜大吃一惊,梁萧正色道:“妈,你定要与我为难?”萧玉翎叹道:“我失去丈夫,深知其中的痛苦。晓霜若是失去你,也不免抱恨终身。长痛不如短痛,你既然要去送死,不如早早与她分开。”梁萧望向花晓霜,却见她眼角泪影闪动,只是摇头。梁萧一时进退维谷,僵立当场。萧玉翎叹一口气,抚着梁萧肩头,柔声道:“乖孩子,妈妈失去了你爹爹,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你!”
梁萧面色一沉,冷然道:“妈,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输?”萧玉翎怔了怔,叹道:“萧儿,妈从小命苦,若非你师公,早巳死于非命。你师公对妈并不坏,唉,只是他为人太过固执,做了许多错事,却总当自己对了。萧儿,无论如何,请……请你瞧我面上,不要与他动手。”梁萧腾地站起,高声道:“不必说了。我千辛万苦,练成这身武功,只为今日一战。此仇不报,我梁萧无颜苟活于天地之间。”狠起心肠,再也不瞧母亲一眼,转身出庵,花晓霜跟上去,道:“萧哥哥,我陪你去。”梁萧回头望她,却见她神色局促,双拳紧握,心念一动,忽地抓住晓霜左臂,取出那具“神仙倒”来。花晓霜面红耳赤,急声道:“萧哥哥……我……我……”梁萧叹道:“你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既是堂堂一战,暗器伤人,不算好汉。”便将“神仙倒”揣人怀里,望得山顶紫竹成荫,迈开大步,走了上去。花晓霜呆了呆,小跑着跟在后面。
到得紫竹林前,只见萧千绝负手立于修竹之间,身形傲岸,衣袂飞扬,便如一只黑色大鹰,踞立山顶。瞧得梁萧来了,点头道:“小子有种,我当你不敢来呢!”
梁萧冷道:“你老怪物也有种,我还当你夹屁而逃了呢?”萧千绝眼中厉芒一闪,冷笑道:“小子,你怎地不带剑来?”梁萧道:“我不用归藏剑,照样胜你。”
萧千绝道:“老夫的‘天物刃’摧金断玉,你不用兵刃,可别说老夫占你便宜。”随手一挥,劲风如刀掠过,身周五根粗大紫竹喀嚓折断,断口光滑平整,似若利刃切就。
梁萧瞥了一眼,淡然道:“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萧千绝笑道:“好,我便瞧你活是不活?”双袖一振,竹林瑟瑟颤响,千百竹叶似如箭镞,向梁萧飕飕射来。梁萧使开“涡旋劲”,竹叶绕他身周一匝,反射萧千绝。萧千绝正面迎着那道竹叶激流,步履沉滞,似若逆水上行,竹叶至他身周,便嗤嗤下堕,刺入泥中不见。
萧千绝大笑道:“胜了一个八思巴,就敢小觑天下高手吗?”蓦地食中二指一并,点向梁萧心口,梁萧挥掌拍出。指掌相交,二人均是一震,萧千绝右掌斜掠,手臂来回弯曲,甚是飘忽。梁萧瞧出厉害,不敢硬接,后退半尺,施展“碧海惊涛掌”,虚空抓拿,御劲相抵。
花晓霜从旁观看,见二人出手并不十分迅疾,略略放心。却不知二人掌指间劲力磅礴,超乎常人想象,四面紫竹均是抵敌不住,向外弯折。梁萧拆了数招,忽有所悟,原来萧千绝右指使的乃是剑法,左掌则取法单鞭。梁萧一明其理,正欲设法破解,谁料萧千绝左掌忽地直戳竖劈,使出画戟的戟法,右拳大开大阉,却是铜锤的锤法。
片时间,萧千绝凭一双赤手,变出诸般兵器,各类外门兵器,如万字夺、太极圈也被他随手化来,变化之奇,匪夷所思。梁萧迭遇险招,忽地记起幼时母亲曾提及“天物刃”,说是有一般变化名为“百兵之变”,将天下各类兵刃招术化人拳法,错杂使来,但变化之灵动诡奇,却远非真刀实枪所能企及。
再斗数合,萧千绝蓦地退了两步,左手如托山岳,右手虚扣弓弦,成弩箭之态,梁萧只觉锐风扑面,慌忙摆头,数缕鬓发飘然折落。梁萧心中骇然:“老怪物了得,竟能凝气成锋,发出无形之箭?”但见萧千绝气箭不绝发出,当即以“滴水劲”相迎。劲风相交,在空中嗤嗤作响。花晓霜瞧出其中凶险,情不自禁,跨前一步。
萧千绝见“无形弩”奈何不得梁萧,沉喝一声,“百兵之变”化作“千锋一向”,掌力倏尔聚敛,大起大落间,宛如雷轰电击,霎时间,一片紫竹林着他折断近半。梁萧左掌以“陷空力”化解来掌,右掌以“滔天劲”反击,双掌如转风轮,千变万化,将天风飒来,涛生云灭之态演化得淋漓尽致。萧千绝久斗无功,焦躁起来,掌劲不衰,出手却越发迅疾。梁萧只得以快打快。只瞧得林中青黑双影如风如电,险象环生,花晓霜只瞧得心惊肉跳,双腿微微发软。
转瞬斗到百招上下,萧千绝长啸一声,变出“万刃无形”来,这路变化是“天物刃”最末一变,也是萧千绝生平大成之学,威力绝世,不下当世任何武功。梁萧只觉对方出手越发不可捉摸,更为可怖的是,四周一竹一石,细砂微尘为他内力牵引,均成杀人利器。当下拣起一截断竹,以竹代剑,使出“归藏剑”,左掌则使“碧海惊涛掌”。掌剑同施,一时竟不落下风。
萧千绝见状,心中喝彩。要知梁萧以弱冠之年,练成如此武功,着实难得,以老怪物之孤高桀骜,也不觉生出惜才之念。却不料梁萧此刻心内,除了仇恨,也对此人多了几分惊佩。二人一旦有了惺惺之意,出手便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切磋,拆招时穷究变化,精妙毕显。花晓霜瞧得眼花缭乱,更为忧心,攥着身旁一根小枝,纤指用力过度,微微发白。方自入神,忽觉背心一麻,不能动弹,抬眼一瞧,却是萧冷,不由惊道:“你……你做什么?”萧冷却不说话,目不转睛盯着斗场,眉间焦虑。花晓霜恍然明白,生气道:“你想用我胁迫萧哥哥,害他打输么,不要脸,大……大混蛋……”她出生诗礼之家,温文尔雅,但此时知道梁萧遇上生平强敌,一分神便有性命之虞,心头一急,骂了起来。
萧冷任她谩骂,只是不理,花晓霜责骂无功,忍不住呜呜直哭,忽听萧玉翎在身后叹道:“傻孩子,别哭啦,你越是哭,就越合他的心意。”花晓霜心中咯噔一下:“是呀,我哭得越凶,萧哥哥就越是分心。”想到此处,咬牙收泪,心中打定主意,无论萧冷怎样折磨自己,也不叫喊半声。
却听萧玉翎又叹道:“遥想当年,‘活修罗’萧冷凭一把海若刀傲视群雄,何等豪气,何等威风,而今却拿小女孩作人质,这般伎俩,当真下作了些!”萧冷冷笑道:“那又如何,只要师父平安胜出,萧某便被视作卑鄙小人,也是在所不惜。”师兄妹凝目对视,萧玉翎伸手人袖,抽出一柄蓝汪汪的短刀,萧冷面肌抽搐一下,涩声道:“冯夷刀!”他长叹一声,也撩开衣襟下摆,抽出一柄四尺长刀,也是色作湛蓝。萧玉翎眉间一颤,低声道:
“海若么?”萧冷轻抚刀锋,神情似哭似笑,自语道:“海若、冯夷,鸳鸯双刃,同炉而治,到头来却不能同鞘而眠……”说罢凄声长笑。原来,这一长一短两把宝刀本是同炉所铸,性为鸳鸯,萧千绝分授两大弟子,大有深意。
萧玉翎听他笑声凄苦,胸中一痛,低眉持刀,摆了个架势,道:“师兄请了!”萧冷收住笑声,容色渐冷,只见萧玉翎轻叱一声,挥刀劈来。萧冷横刀格住,刹那间,金铁交鸣不绝,师兄妹斗在一处。
萧冷昔年受伤,经脉大损,十年来武功不进反退,萧玉翎却大有进益,况且萧冷被梁萧所伤,此消彼长,不出十招,萧冷尽落下风。再斗数合,双刀互击,铮然长鸣,萧冷只觉胸口闷热,内伤发作,一口热血涌到喉间,海若刀把持不住,荡了开去。萧玉翎猱身上前,金刃破风,抵在萧冷胸前,萧冷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萧千绝与梁萧交手,本是神游身外,物我两忘,斗到三百来招,他倚仗老辣功深,渐占住风。他自忖胜券已握,分心旁顾。谁知一瞧之下,两大弟子正自持刀相斗。萧千绝虽然杀人如麻,却极重师徒情分,忽见萧冷吐血,顿时心神震动。但时下生死相搏,岂容片时疏忽,梁萧掌剑齐出,分袭他胸腹要害。萧干绝勉力卸开梁萧掌势,但剑势却未尽然避过,竹剑掠腰,带起一溜血光。
萧千绝发声厉叱,手掌过处,竹剑断成两截,指尖顺带扫过梁萧胸口,梁萧左胸溅血,殷红一片,但他一招占先,不容萧千绝退让,手中残竹奔他面门掷出。萧千绝挥袖震碎,却听梁萧一声喝,双掌拍来。
萧千绝腰胁负伤,只得径取守势,一时四掌相接,声如竹管进裂。霎时间,两人疾如旋风般对了四十余掌,一口真气用尽,各自后跃数丈,蓄足真力,想好克敌招数,同声骤喝,蹲身跃起,各逞生平绝学,拼力一击。眼见这一招生死立见,忽地一道人影飞抢而来,隔在二人之间,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二人纵然武功绝顶,但真力蓄足,如何收束得住?只听裂帛也似一声轻响,两道绝强内劲同时落在那人身上。那人身子一晃,鲜血夺口而出。未及软倒,梁萧相距得近,早已抢上,将她抱人怀里,惨叫道:“妈……”脑子忽地一滞,嗓子发堵。萧玉翎惨笑一下,鲜血自口角汩泊涌出,涩声道:“萧儿……师父……别……别再打啦……”梁萧一愣,陡然惊起,急声道:“晓霜,救我妈,救我妈……”再也不管萧千绝,抱着母亲抢到晓霜面前,不住口地叫道:“救救我妈,救救我妈……”花晓霜倒显得镇定沉着,左手搭上萧玉翎手腕,右手从怀里取出针盒,以“五针回元”之法,刺她五处紧要穴道。
针已入穴,花晓霜默思半晌,缓缓抬眼看着梁萧,梁萧一喜,抓住她手腕道:“我妈有救是不是了是不是……”花晓霜眉眼一红,倏地充满泪水,摇了摇头,哑声道:“阿姨伤得太重,我……我救不了……”
梁萧浑身一震,错退两步,死死盯着她,喝道:“胡说,你是大夫?怎能不救我妈?你救不了她,还算什么大夫?”花晓霜说不出话来,心中委屈之极,泪水一串一串流了下来。梁萧见状,自觉说得太重,愣了一愣,忽地趴在地上,向花晓霜连连磕头,哽声道:“我该死,我该死,晓霜,我求你了,你是天大的神医,求你救救我妈,求求你了……”他边说边磕响头,额头被尖石擦破,满面血流。
花晓霜急道:“萧哥哥,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先起来呀。”梁萧闻声一喜,仰头道:“你能救我妈,是不是?你必然想到了巧妙法子,我知道你本事最大,自古名医都及不上你……”花晓霜仿徨无计,悲从中来,转身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梁萧望着她,心儿一直向下沉了去,似乎永远到不了底。
萧玉翎听得吵闹声,努力张开眼,轻声唤道:“萧……儿……”梁萧恍惚间听到,俯下身来,血泪交流,止不住地滴在母亲脸上。萧玉翎颤着纤指,拭去梁萧颊上泪痕,微笑道:“傻孩子……别哭……大夫能救活人,能救死人么,何况妈妈不怕死……”梁萧悲痛欲绝,哭得更是伤心。萧玉翎轻叹道:“萧儿,你千万不要自责。其实,听到你爹爹的死讯,妈就不想活了,只是担心着你,无法解脱,唉,如此倒也好了,瞧你武功这么好,再没有人欺负得了你,妈打心底里高兴……可以……可以安安心心……去见你爹爹,天天听他说故事,永永远远也不分开……”她望着天空,眼神渐渐迷离,缓缓道:
“萧儿……妈要去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梁萧哽咽道:“别说一件,一千件,一万件,我也答应。”萧玉翎笑笑,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好孩子,你答应我,永远也不要……不要向你师公寻仇……”她说到“不要”二字,语气格外沉重。
梁萧如遭电殛,猝然呆住。萧玉翎抓住他手.颤声道:“你……你若不答应,妈……妈死也不能瞑目……”梁萧埋着头,一十指深深陷人泥里,良久抬头,瞧着萧玉翎眼中神光渐渐散乱,终于心一软,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今生今世,绝不向萧千绝寻仇、”他一字一句,说得万分艰难,待得一句话说完,便似度过千百年,蓦地一阵心力交瘁,瘫坐在地上。
萧玉翎前当“碧海惊涛掌”,后被“天物刃”击中,五脏俱裂,生机尽绝,只为这一桩心事,始才熬到现在,得了梁萧这句话,身子放松,惨白的面颊上掠过一抹嫣红,她仰头遥望,分明看见,云天之间,梁文靖青衫磊落,笑着向她招手,那日合州城外的川江号子犹在耳边响着,萧玉翎心头顿时涌起无穷的喜悦,低声唤道:“靖郎,靖郎……”两声叫罢,含笑而终。
萧千绝始终面色铁青,默立一旁,直待萧玉翎断气,才如还过神一般,顺着她临死前的目光,仰天望了片刻,蓦地惨声长笑,狠狠盯着梁萧,咬牙道:“臭小子,是你说你爹死了么?”梁萧此刻脑中空空,任凭萧千绝喝如霹雳,他只是抱着母亲遗体,置若罔闻。
萧千绝恨声道:“老子是蠢材,儿子也是蠢材,你若不说你爹死了,翎儿岂会送命?哼,只怪老夫心软,当日将你宰了,哪有今日之局?”他亲手杀死爱徒,痛悔之极,此时一腔恨火无处发泄.尽都烧到梁萧身上,怒笑道:“臭小子,你不是要杀老夫么?来啊?”花晓霜见他张目咬牙,神色狰狞,梁萧却痴痴呆呆,动也不动,心头一急,抢到二人之间,张臂将梁萧护住。
萧千绝此时已有几分狂乱,方要出手,却听萧冷高声道:“师父且漫……”萧千绝叫道:“怎么?你也要给翎儿报仇吗?好得很,为师给你掠阵,你来宰他。”萧冷摇了摇头,叹道:“这不怪他。”萧千绝浓眉一拧,怒道:“不怪他,那要怪谁?”他本已万分自责,萧冷这句话无疑揭了他心上疮疤,一时狠狠看着萧冷,眼中布满血丝。
萧冷却不理会,呆呆望着萧王翎的遗容,喃喃道:“都怪徒儿,若非我鬼迷心窍,将人引来这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是我害死玉翎,玉翎去了,徒儿活着也是无趣。”海若刀陡起,在脖中一勒,鲜血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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