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宇隔窗遥望揽月湾,无声吐口气,“他未婚妻在南方不安分,谢家不会让他在昌州留太久,这几天盯着他。”
“他不是退婚了吗?”
“退婚?他风声放出去,有过行动吗?谢家同意吗?季淑华在南方还受着谢大的照顾。风声刚传来那会儿有人信,一直见不到正式的宣告,如今都认为他闹别扭。”
老鬼愕然,倏地啐一口,“他这不就是哄骗温小姐?长着一副正直严肃的皮,结果一肚子鼠窃狗偷,连女人都骗。”
车窗玻璃上映着何文宇的面孔,好似封着巨冰的海,表情收敛,唯余两只眼睛乌黑澎湃,是席卷肆虐的海窝,越冷,越骇人,越不见底。
良久,他转过脸,笑得老鬼害怕,“我之前晚他一步,他处理杜建平,素素很记他的恩。他当真一往情深,以素素的性子,我抢不过他。”
何文宇停顿一下,露出森森牙齿,“但是素素从小爱记账,记好大过于记坏,好多于坏,她心软妥协。一旦坏多于好,欺骗她感情,她可比我狠绝得多。”
老鬼一愣,何文宇描述的温素太像美化版的他自己,“宇哥,您提过温小姐聪明敏锐,以前是她的跟班,您那时就喜欢她吗?”
“喜欢,认识她的人,谁能不喜欢她?”何文宇疲惫得很,谈兴却浓,“她喜欢当大侠,余家巷的小孩子都等她伸张正义。放了学,东家护完,西家跑,作业来不及写,大把的同学猜拳帮她补。老师知道也没关系,她记东西特别快,扫一眼十之八九。老师比任何人都喜欢她,常说天才有天才的学习方式,作业对她而言是小儿科,她不写是好心给同学复习。她啊……”
何文宇蓦地摇头,“跟你讲,你体会不到。等她回到南方,时日久了,你就明白了。”
老鬼沉默。
年少浓墨重彩,长大了惨淡懦弱。
杜建平欺辱在先,谢琛哄骗在后,温小姐。
她该回到南方。
………………
午饭时,温素被逼着喝了整整一盅虫草鸽子汤。
王阿姨为保营养,调味料加得很少,腥味重,积在胃里翻江倒海,呕又吐不出来。
温素第三次悻悻从洗手间出来,谢琛端给她一杯茉莉花茶,“喝点吧,解腻。”
温素收手去接,男人手一撤,她扑了个空,一晃荡,胃里又开始天翻地覆。
她踉跄站起身,刚抬步,被男人一把抱到膝上,灼热手掌撩开衣摆,贴上胃部,暖洋洋一瞬化开,温素不由自主软下来。
“你这不是吃撑了,是胃寒。”
胃部逐渐服帖,温素忍不住呻吟,“你怎么知道?你懂中医?”
谢琛手下用力,顺时针揉着,“西医伤肠胃,你这半年住几次院了。”
温素仰起头,自下往上打量他,他下半张脸,嘴角弧度平直,下颌线条绷紧,严肃又嗔怒。
她心中升起委屈,推他手,“住院是我愿意的吗?”
除去刘玲打伤她,和杜柔柔这次,全是因他而起的狼狈挣扎,他不解释,在她和季淑华之间,纵容季淑华,直到那一巴掌,她损了听力。
她那时想着谢琛这种男人,天生才望高重,女人注定要为他吃苦头。她忍着,受着,对季淑华长存愧疚。
但那晚上,何文宇倏忽之间一口道破,她现在的心情,和那会儿截然不同。
她不欠债,不欠季淑华,从不妄想占有他,她为什么要受这委屈,为什么要忍这伤害。
他纠缠不休,不是没想过一刀两断,前有父亲的仇,有他在昌州为兼职折腾的天翻地覆,后有肖云漪的恨。
恩大于委屈,她争不赢心。
直到这一刻,心脏还在东拉西扯,数不清的丝线绷紧崩断,细细绞紧,细细较劲,委屈在其中油然而生。
“哭什么?”
谢琛一低头,她一张脸浸满泪痕,鬓发湿浓,下巴滴泪,苍白得可怜。
谢琛心口揪了一下,抽纸擦干脸颊,解开衣领,锁骨凹陷处积聚小洼。
他动作发僵,温素很能忍耐情绪,她脆弱柔软是向内的。
不像季淑华,也不像任何一个女人,她人静的发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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