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神骁世人已经体会了九千年了,九千年还不够吗?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百年?老前辈以为呢。”
看着眼前这个纵谈千古却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玄祁宗或许不经意间也看到了那个当年初入世事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比起神白须又能大得了多少岁呢?
却已是扛起一个被灭亡的国家,扛起一个民族的复兴大业,这些要一群人甚至好几代人去做的事,都抗在他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而面对当时神骁那堵高墙,他不是跨不过去,只是不愿与那些迂腐的人同流合污。
倘若要说怀才不遇,年轻的玄祁宗的四面碰壁不比那些写出千古留名诗句的文人骚客差,甚至,犹有过之。
而在那个他离开神骁的夜,他记得清清楚楚,骑着的马背格外平坦,在月光的照耀下前路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带着很重的行囊,却飘逸如飞,快马加鞭。
哪怕是塞外吹蹉跎千万将士的风沙,都过他不及,他一路踏着滚滚黄沙,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旧都。
“纵使天外客,归始也由衷。”
那匹老马在驼着满怀理想的玄祁宗抵达故土的边界之后,就累死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它最后能为那个生养它的土地做的最后一件事。
它本就是奔腾世间的野马,它痛饮这世间所有最悲凉的秋风,为此,马不停蹄。
可在它的马蹄真正回归那片土地,奔波的灵魂也终于安息,潜入那片故土了。
玄祁宗这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儿女情长,他是夸氏的子孙,他的一生,只能为这个国家所有的人民奉献,他有的,只有家国情怀,只有大势与大义。
神骁与南地,持续了千年的仇恨不能落袋为安,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结症,尽管四千年高瞻远瞩,他仍旧迷茫,不知道国与家,在他这个身份与高度,在他的抱负与理想上,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到底哪一个,更长远。
夸氏八爵一败,断了根,在那滚滚黄沙的土地上颠沛流离了千年,无家可归,说是自作自受,可那不过是执权者的野心,无辜的民众却是无罪的。
而远在东土的神骁,仍然琼楼玉宇,万世长炎。
或许也是夸氏作茧自缚,玄祁宗承认,可他不服输,他誓要创建一个比神骁更伟大,更辉煌,更广阔无垠的国家,告诉世人,在东洲这片土地上,那曾属于夸氏的荣耀。
尽管他做到了,可却也只能笼罩在神骁那高楼大厦的阴影中,因为这无法实现的理想。
可你听听那个叫神白须的年轻人说的话,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听听,这是哪个圣贤才能说出来的至理名言?
更有那句“神骁人已经体会了九千年。”,他压根就没把南地当做什么塞外蛮民,而是同一片天地下同一个民族,同一种命运,得要多么圣贤的心才能这般认为?
不论血腥,不论战争的硝烟,不论乱世家破人亡的悲凉,拉起手来,因为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是有着同样肤色与血脉的同胞。
所以玄祁宗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个渴望在神骁建功立业做一番事业的自己。
是那个渴望将种族之间的歧义抹平,将历史的罪乱纠正的自己,更是那个,身在异国,举目无亲的自己。
玄祁宗莫的转身,看向那片远在东边的国度,看着它的万里江山,看着它的百万大山,更看着它的万世长炎。
风吹动这个曾经无家可归而孤身谋政的老者,却好似闪烁着另一个朝气蓬勃而志在天下的年轻人,透过绿茵的青山,不老不朽。
是啊,万世长炎,什么样的国家才能够传承万年?
四千年的安居乐业,又是多少历代皇帝与忠臣,更是民众奢望不及的梦,连全青复都无法做到,可他玄祁宗,却做到了不是吗?
“小道友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可这场大梦,我却是做了整整四千年,四千年,这世上有多少事物能抵得过这个数字?”
“江山代有才人出,了不起,在治世之智上,我作为旧时代的人或许永远也无法跳出大是大非的舆论与非论,可要说新时代的巨轮无法搭载我这旧时代的人,却也不见得。”
“至少南方这片土地,是我一手铸就的,无论大是大非的结果如何,它都属于我,我也都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再忆前生的玄祁宗好似开悟,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而在真正悟得那句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后,他好似觉得,这万里江山在眼中仅是累赘,而那数之不尽的万万群民,才是归宿。
神骁再大,不也有怀才不遇,胸不得发的人?
哪怕九千年的国运再延长,它也有它的弊端,有它的短板,而他一个玄祁宗,纠结了四千年,到头来也都犯了和神骁同样的病。
所以他拱手作揖,一拜,是求教,却也是赐教,是拿起,却也是放下,神白须坦然受之。
“但我图思报国的心不会变,我玄祁宗,自始至终只会是夸氏南地人,蛮民之名戴了一辈子了,就像世人的迂俗一样,都是枷锁。”
“可惜你神白须不是神骁人,没资格跟我这老东西在历史的根源上坐而论道,可我却还是佩服你,这样年轻,却那般开悟。”
“你啊,太痛苦,太挣扎,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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