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却依旧语气平淡地叙述着:“这次私自下山的处罚,明日宋思凡会转告你。雨太大了,世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萤室的伞已经借出去了,再没有多余的了。”
楚晋却打断了他:“师兄。”
“我马上就走。”
他语气含着笑意,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在我履行承诺之后。”
沈孟枝站在原地,听着他边笑边咳,话音微顿,随即低了下去,轻如呓语:“……不会再烦你。”
不会再烦你,不会再来找你。
四周寂静,只有门外偶尔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沈孟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了许久的神。
伞柄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腕上雨水如蜿蜒的蛇,游入血脉,冰冷滑腻。
他想说好,想说随你心意,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承诺?
什么承诺?
水汽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股掩藏不住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他怔怔低下头去,浓黑夜色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一地暗红。
血色自门缝下蔓延过来,被雨水冲淡,水墨一般铺陈在地上,逐一渲染、减淡,融成了一幅昳丽的图腾。
他愣愣望着,脑中无数如麻的思绪,倏地断了。
……
门开了。
油纸伞滚落在地上,惊落了一地栀子花。
沈孟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的门,只记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生疼。
他看见楚晋坐在萤室门口,回过头来。月色流淌过他的眉间眼底,漂亮得惊人。
他有些迟钝地看了沈孟枝许久,转而笑了。
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又咳嗽起来,边笑边咳。猩红的血自唇齿间溢出,楚晋毫不在意地擦去,满是血迹的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你了。”
他目光轻柔地自沈孟枝脸上拂过,月光般温凉,又怕对方不悦一般,转瞬将视线听话而克制地垂落下去,“先不要开口,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每说一个字,都会流出更多的血,一开始还能擦干净,到最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装作没事。
可那双眼睛很亮,似乎十分开心。
沈孟枝牙关有些发颤,骤然失声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不断收缩的瞳孔清晰映出楚晋的身形。
“我……去了沉因山。”
楚晋说得很慢,呼吸时的刺痛激起嗓音轻微的颤抖。
沉因山下尸骨遍野,无人收殓。深夜无人看守,他避开代国将士的视线,一路走,一路殓,将曝寒的忠骨埋在山脚,从此无人打扰,英魂长宁。
他不敢漏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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