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岚倒还是像之前那样,不论说什么都总一副淡淡的神情,即便楚姝主动追着他问,他也是能推给老讲师就推给老讲师。
楚言枝悄悄问了三姐姐,三姐姐说,她发现嵇岚这人确实有些真才实学,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楚言枝总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不太妙,怕三姐姐是不是真动了心。但娘亲说得对,这不是她能操心的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三姐姐比她清楚得多。
楚言枝坐在堂上,早已没了第一回来时那么强烈的学习愿望了。她不得不认命地想,无论自己是在文华殿读书,还是在长春宫里捧着书看,学习对她而言都只能作为一种消遣而已了,上回来这,明明也没做什么,却差点惹了大麻烦。为了尽快消除父皇对她的那点念头,楚言枝即便遇到问题也不敢再去主动问两位讲师了。
特别是嵇岚,好几次楚言枝见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心里都忍不住要咯噔一下,忙把头低下去,生怕他过来主动搭话。
她那天让人送个礼就能让父皇变了心思,还是借着小奴隶的由头送的,要是再多说两句话,别直接把赐婚圣旨打下来了吧。
嵇岚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抗拒,再没那般看她了,连路过打照面也是能避则避,不会抬眸与她对视。
又勉强上了一两个月的课,楚言枝便以夏日炎热,而长春宫和文华殿距离太远,文华殿堂上放置的冰块又太少,她实在怕热为由,向成安帝请求停一段时间。
事到如今楚言枝已经管不了什么闹笑话不笑话的了,六皇子如何讥讽她,她也尽量视若无睹。成安帝显然还未死心,责怪她没耐性怕吃苦后,要求她过了八月中秋一定要再继续去听讲。
楚言枝对自己这位父亲心一天比一天死得更透了。
小时候仰慕他,大了些有接触了开始看不起他,可他待她好一点的时侯,她还是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个有父亲的孩子。但更多的时侯,她都明白,父皇是个没有心的人,对她没有,对三姐姐没有,就是对于娘亲、孟皇后,那点心也很虚无缥缈。
转眼到了七月,楚言枝想到娘亲和钱公公秘密安排的事,愈发忧心了。小奴隶感觉到了,无人的时候开始一遍遍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不想要他了。
自从那天之后,尽管楚言枝总能和他私下见见,待他也越来越亲近,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似乎总没什么安全感,随时怕自己被丢掉。
楚言枝更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七夕前日,姚窕带她一起去了趟坤宁宫,问楚姝可想和楚言枝一起去长安街护城河那里放河灯。
楚姝这些年对外出游玩的事兴致越来越低了,但姚窕都亲自过来问了,楚言枝最近又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楚姝隐约意识到什么,想想便也答应了。
“你姚令表哥如今身长七尺,在国子监读书,气质温文尔雅,到时候他会在长安街南巷靠近一棵挂红绸的榕树旁的河灯摊贩上等你。他右手虎口处有颗黑痣,你若认出他来了,也不必和他交谈,只管和你三姐姐去放灯许愿。等那榕树下站满了人,你再过去看热闹,钱公公有做安排,他会和你说上话的。”
姚窕拉着楚言枝的手再一次仔细交代着,末了叹气道:“今天你把嬷嬷也带上吧,让她去见见姚念。”
楚言枝抬眸:“要告诉嬷嬷她是陈二姐吗?”
“我没说她是陈二姐,我只说,她是芸姐儿那年生的孩子。我也没说芸姐儿已经死了,只说钱公公找到了芸姐儿,她却不肯跟过来,钱公公就把她的孩子单独带来了京城。到京城后,我兄长嫂嫂就认她做义女了。”
直接开口说芸姐儿已死,姚窕还是做不到。年嬷嬷就像她半个娘,哪怕知道她应该猜出来芸姐儿不在人世了,姚窕也不忍看到她得知真相时的神情。
歇完午觉,楚言枝正要起身摇铃唤人进来服侍她洗漱,转眸就见床头趴着个少年。狼奴叠臂搭着下巴,见她醒了,长睫眨了眨问:“殿下不要瞒奴了,今晚要去见谁?”
楚言枝坐起身,手梳拢着头发。夜里他也会跟上,现在不说,他到时候知道了,恐怕会更难过。
楚言枝一点也不想嫁给姚令表哥,但确实很想见见他。她经常想,如果娘亲没进宫,而是嫁到了一个离家近的寻常人家,她和表哥一起长大,兴许还真有可能会想嫁给他。
再者,她还从没见过娘亲那边的亲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娘亲一定很想念他们,她去了回来也好说给她听一听。
但这些话,怎么同狼奴解释呢?
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又不是傻子,专在这里等她醒来问,想必都猜出来了吧。
“我表哥,一个叫姚令的人。”
狼奴黑眸微垂:“殿下未来的驸马吗?”
楚言枝刻意不看他了,起身去拿梳子梳头:“娘亲有这个意思。”
狼奴从她这样的反应里确定了一切。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要择驸马了,他原以为还要至少一两年的……
楚言枝在妆台前坐下,久没听见他的声音,透过镜子往后看。狼奴在慢慢地走向她。
楚言枝本以为他会有很大的反应的,见他如此,本想松下来的那口气非但没能松下来,反而堵在了心口,欲出不出的,闷得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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