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端详着,画像上的女子正当二八芳华,云髻凤钗,裙带飘逸,眉若远山,面如满月,眉眼间蕴含着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一看就是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我不得不承认,画像上的女子,与我的确是七八分相像,剩下的两三分,怎么说呢,就是五官长在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美人,长在我脸上却是不过如此了。我不由地哀叹,美人呀,为什么不把你的美貌遗传给女儿呢?
见我盯着画像只是沉默,何不语也忍不住上前来,言辞恳切道:“静灵姑娘,我最初也怀疑过你是骗子,可是今天见了你,也十分确信你就是蓝大人和炎姐姐的孩子。你也许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舅舅为了找你,书也不念了,妻也不娶了,什么都不顾了,东南西北跑了个遍,为此还挨了不少闲言冷语,别人都说他是走火入魔。幸好适逢新帝登基,”
说着,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又道:“皇上听说了此事,对你舅舅大为嘉许,说他是心若赤子,至诚至孝,所以特准了一个月的假让他来寻你。”
我心中一动,脸上却已变色,新帝登基?难道是魏琮已经当了皇上,那么魏璧呢?不知道先帝生前是否把他召回?毕竟也是自己跟最宠爱的妃子所生之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儿子在西当一辈子人质吧?
可是任祎说过,杜皇后家族独揽大权,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历来就是宫斗戏的主角,杜皇后又是作何打算呢?何况魏璧的近身侍卫白云早就提到过“东边也安排了人在西”,东边又是哪边呢?我不敢多想。
我其实是希望魏璧回来的,毕竟如果他平安归来,意味着局势已经缓和,先前想杀他的人可能也已收手,那么我说不定可以兑现玉佩从而继续寻找古镜。
魏璧虽然说过不许我再见到他,可也是赠了我玉佩让我去怀州钱庄,此前局势不明,我担心去钱庄遭遇不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如果局势平和下来,我只须直接拿着玉佩去找钱庄就是了,根本也没必要亲自去见他自讨没趣。怎么说他也是大顺国正儿八经的二殿下,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然而,魏璧到底是继续留在西当质子,还是回到了京城,依然是不好判定。
叶宛见我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何不语的话说重了,又开始埋怨起何不语来,怪他对我说话太严肃,惹得我不高兴。何不语则说叶宛行事冒失,只听到一丁点儿消息就急头白脸地来寻我,也不事先好好计划一番,任祎上前相劝,三人又乱成一团。
众人正乱着,却听一声低唱“阿弥陀佛,贫尼有礼了!”原来是慧寂住持和静慈师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我慌忙迎上去,道:“慧寂住持!”,一脸求助地望着她。
慧寂住持对着叶宛微微躬身,道:“我佛慈悲,叶施主的一片诚心终于感动了佛祖,也算
是功德圆满了。”
叶宛见到慧寂住持像是见到大救星一般,也急忙迎上去道:“慧寂住持,您来的正好,灵儿她不相信我,您快帮我说说!”
慧寂住持微微一笑,道:“诸位施主,解铃还须系铃人,还请静慈先陪各位饮茶小坐,且让我和静灵单独去禅房一叙。”
众人便都应允了,我随着慧寂住持来到了她的禅房。禅房不大,家具不多,却布置的清新雅致,花草盎然,屋里燃的不是檀香,而是白兰香。我知道她向来是我行我素,想必也不在乎什么佛门弟子的规矩。
慧寂师父让我坐下来,自己坐在我对面,也并不跟我虚言客套,上来就直截了当道:“若我不信他,我今日就绝对不会让他见到你。”
我知道慧寂师父是言出必行的人,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也是一心保护我,肯定是十足的把握确认了,才安排叶宛等人见到我,于是忙点头道谢。
慧寂住持望着我,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缓缓道:“十三年前,我记得是一个刮着大风的夜晚,灵璧山的风总是太多,一刮起风便扰得人心烦意乱。我听着外面风声大作,实在是睡不着,正辗转反侧,忽然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声。我急忙起身披衣出门,只见门口的石板上躺着一个婴儿,哭得甚是可怜。我见四下里无人,猜测是附近村民遗弃的残缺儿,天寒风大,我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婴儿抱进禅房中。可是仔细检查了一番,竟然是个健康的女婴,我正纳闷,却见包裹婴儿的丝绵软褥上似乎写了字,我拿起来看,是个灵字,而且,竟是血字。”说着,她神情更为凝重起来。
“所以,您才为我起名静灵?”我恍然道。
慧寂住持点了点头:“血书‘灵’字,也许正是你的家人希望能凭此留下最后一丝线索,他日机缘巧合,也好让你能认祖归宗。”
“几日后,我便听说自京城来的某位大人在灵璧山遇了强盗,一家老小,无一幸存,我暗自心惊,却也心生疑虑。灵璧山是顺西两国的边境之锤,连年冲突不断,不时还有西华军来犯,外人避之不及,多年来从未出现过强盗。我又听附近渔民说,此次的强盗,武功高强,皆是一刀毙命,手法极为狠辣。我更是怀疑,若是普通的强盗,不过是为求财,又何必大开杀戒,不留活口?也许他们根本不是为了钱财,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强盗……”
说着,慧寂住持自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置于面前的小几上,摊开来道:“你瞧瞧!”
手帕里包的是一枚精致的赤金虎头带钩,前世我曾在南越王宫博物馆里见过的。所谓带钩,是古代贵族和文人武士用来系腰带的挂钩,又称“犀比”,起源于西周,材质多样,青铜、黄金、白玉、银、铁皆可,样式精美,多姿多彩,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慧寂住持问道:“可瞧出什么不妥?”
我摇
了摇头:“只瞧出是一枚虎头带钩。”
她肃然道:“正是当日从你襁褓中找到。”顿了顿,又道:“照叶大人所说,你父亲是怀州刺史,本是文人出身,可这枚赤金虎头带钩,却是武士佩戴之物,而且身份亦是不低。”
我惊诧道:“难道您怀疑我父亲是被人谋害?”
慧寂住持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并不知晓你父亲得罪了什么人招致如此杀身之祸,然而对方大开杀戒,连妇孺都不想放过,实在是过于狠辣。我想当日夜里肯定是你的亲人抱着你冒死冲了出来,把你放在清溪庵门口,自己却引开了贼人。”
我不禁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狂风大作的夜晚,一个年轻女子怀抱婴儿,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崎岖的山路上,月色黯淡,四周漆黑一片,她根本辨不清方向,只是本能地奔跑着,为了给怀中的婴儿一条活路,她什么都不怕。
令她惊喜的是,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座庙宇,可令她恐惧的是,贼人已经追上来了。电光火石间,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她眼神刚毅,嘴角甚至浮起一丝笑意。她拼劲全身力气冲上前去,小心地将婴儿放在门前的石板上,随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叶炎,也许正是她,在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舍命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她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但她更是一个母亲,人世间,再柔弱的女子,一旦当了母亲,都会变得无比勇敢而坚强,为了保护孩子可以奉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我和叶炎虽然素未谋面,然而此刻,我对她是无比钦佩的,内心亦是大受感动,忍不住泪水盈眶。
慧寂住持见我落泪,自然是以为我念及父母的悲惨遭遇,伤心难过而落泪,叹息一声,又道:“正因为如此,我怕仇人想着斩草除根,怕他们还在寻找你的下落,所以最初几年把你偷偷藏在我禅房后的暗室内,不敢对外声张半个字,这么多年来亦不敢探寻你的身世,只怕招来无妄之灾,我知道清溪庵生活清苦,委屈了你,可若能保你性命,也算是不枉你父母的爱子之情。”
我急忙站起身,含泪道:“住持对静灵如此爱惜照顾,静灵感激不尽,怎么敢说委屈二字?”
慧寂住持含笑示意我坐下,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素来性子独立,凡事自己拿主意,这两年紫堇跟着你,也长进了不少,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只是今日,就让我替你拿一回主意!”
见我不解,慧寂住持继续道:“今日你回来之前,我和静慈已与叶公子促膝长谈,细细问了他所有的细枝末节。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因为身体虚弱,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未能回京城省亲,只你父亲一人趁进京述职之时拜见了你外祖母和外祖父,言谈间,曾说起你颈后三颗小痣连成一线,宛若天上的参宿星,十分有趣,我自然知道叶公子所言为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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