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孔黎鸢所料。
被她拦下的年轻女人毫无防备,让她上了车,喜欢笑,喜欢到处播撒自己纯真无邪的爱。
——用着“巴斯光年”创可贴,不吝啬将钱撒出去“献爱心”,弯着腰问她要吃什么,背在腰后的手指偷偷比着她鞋码的大概长短。
孔黎鸢一直觉得,这是最无趣也最容易让人看透的一种人,总是散发着天真而甜蜜的气息。
和她处在完全相悖的频率。
这几乎是她已经能够确定的结论。但也许是因为那束橙色花菱草和她想的不一样。
以至于她问出那句话——“你要不要和我做?”
然后耐心等待。
她觉得那双偏褐色的眼里,会流露出惊讶,然后是被误会的愤慨,再然后是羞涩的纯情……
再然后她会被赶下车,或者是自己选择下车。这样的人,并不和她同路。
事情终究还是出现转折。
并不来自于那双眼睛,而来自于另外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和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人突然出现,高大身形,穿着裙子,特殊面容,箍住年轻女人的腰,飞快地将她抱离她的身边。
噼里啪啦的,剧烈动荡的。
蓦然间,年轻女人手里抱着的一堆东西,哗啦啦的,全都洒落在地。
有刚买来的、热气腾腾的汉堡套餐,被棕色纸袋包着,饮料不由分说地泄出来,冰凉气泡透过纸袋,缓慢沁入灼热地面,然后滋拉滋拉地消散。
有一双棕黄色马丁靴砸落到地上,看起来是新的,很大。细细鞋带刚从年轻女人的手腕上滑落,偏浅的棕黄色,上面还系着一双袜子。
马丁靴砸到地上时还弹了一下,棕黄色鞋带连续跳跃,将世界的黑白调弹开。
背景是午后的暖黄调光照,像一场夏光漏泄的老旧电影。
孔黎鸢抬头去看,有些听不清那边的声音。只看到年轻女人被抱着腰,却还是眉开眼笑的,在空气中连转了几个圈。
也不恼,也不担心被弄掉的食物,也不往她这边看。
金色头发被风吹乱,但还在笑。等转完了,终于落地,又热烈地抱住那个高大身影,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这个画面有种脉络分明的生命感。
一个唐氏患儿,和一个喜欢到处播撒爱的种子的年轻女人。她们好像才是同路者。
因为唐氏患儿的熟悉面容,孔黎鸢穿上这双不太合适的马丁靴。
后来,这双松松垮垮的鞋,在她脚上待了三天。
“啊,饮料都倒了吗?”
年轻女人领着唐氏患儿到了车前,整个人身上热气冲冲的,好像余韵还没平复。
明明是该觉得可惜的话,语气却新鲜而脆亮,像只小鸟。
“没有全倒。”孔黎鸢刚刚将纸袋拾起,收拾干净,还剩下半杯可乐和大半杯牛奶,
“里面的汉堡和小吃,都没弄脏。”
“没关系,三个人分一分嘛。”年轻女人弯着眼,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人的肩,改用了英文,
“这是我朋友,正好要去前面的小镇,参加一个展,对了,她是这个展聘请的专业模特,对吧?”
说着,还顶了顶旁边人的胳膊,特意加重“专业模特”几个字,音色里带着纯粹的高兴和骄傲。
年轻女人说英文和说中文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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