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晏跟新媳妇来了,这么早的,还以为有的等呢。”说话的是坐在左侧的一个圆脸盘的妇人,一身应景的海棠红绣裙,可惜都掩盖不住那一脸的精明样,尽是上下打量她了。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轻轻哼了一声,因为常年从军自带着一股坚毅威严,不消说便是封将军了。而在他左下方坐着一名华贵妇人,银红底撒白玉兰花的妆花窄袖褙子,眉目间如同一潭静水一般,看着就让人觉着有些冰凉。
“二哥哥。”华贵妇人边上的少女娇俏唤了一声,目光在扫过他身边跟着的女子时则有些不善。
“父亲,母亲。”封晏向那二人行礼。
沈如意自是跟着,只不过躬身时偷偷看了眼封晏,早就发觉这人在进入厅堂时便有所不同。温情不复,眉眼低垂,仿佛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安静到让人近乎忽视。
“早就听说沈国公府的千金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美人儿啊,果然名不虚传,瞧瞧,这天仙儿似的,阿晏真是好福气呐。”圆脸妇人朝着那名华贵妇人道,“大嫂连着喝上三杯媳妇茶,可叫人羡慕的。”
一杯眼下正要喝的,一杯宋筠溪的,还有一杯则是前些时候由太后懿旨亲赐作为封墨台平妻的大理寺卿卢正的女儿,与宋筠溪同一天入的门。卢氏此时坐在封刘氏右手边正也打量着沈如意,从上到下,最后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嘲,大有不过如此的意思在。
“好了,人来了就敬茶呗,喝完我还有事要出去呢。”封延卿懒懒打了个呵欠,扯回了正事上。不同于其他两个哥哥的走过场,封延卿好歹是准备了利是封表心意的,虽然侄媳妇不是自个满意的,可这个面儿他得给阿晏撑起来。
“成日不着家,也不知你忙些什么,不就是约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打牌,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收收心,你看阿晏都娶上媳妇,你呢!”封肃看着老幺那不着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沉下脸喝道。
封延卿依旧嘻嘻笑着,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他说的。
眼见封肃又要训人,封二爷拉着他有些尴尬杵着,只道两人都少说一句,幸得婆子正好端上茶水来解了围。
沈如意借着接茶的动作将在座一众的各异神情收入眼底,除却对她露了善意宽慰笑容的宋筠溪,和那面相柔和的三夫人,好像没人欢迎自己到来,唔,这处境似乎比封晏看上去还要惨一些。
“父亲喝茶。”封晏端起茶盏敬向封肃。
“父亲喝茶。”沈如意同样也端起一杯双手奉上,余光里将二人作比,比起酷似封肃的封墨台,封晏其实只占了两三分相似,脸部线条偏于柔和多,听说是随其生母。
那位出生江南书香世家的苏氏幺女,才貌双绝,是叫封肃强娶的第二任夫人。当初迎回京城,还引了不小轰动,但凡见过的都道是牛嚼牡丹,可惜了苏氏,而后者果然也是红颜薄命,于十多年前早早病逝。
连着两任都命薄,那座上甚有威严的封将军才背上了克妻的名声。独独这第三任的夫人是军中副将出身,自其少年时就伴随左右,许是同样重煞气反而化解,一直平安无事。
“如今你也成家,该是立业了。城北军营那有个空缺,你去磨练磨练也好。”封肃接了二人的茶都喝了一口,回了利是封在方木盘上。
“我不从军。”封晏声音清冷回绝。
“怎么你也要跟他一样浑浑噩噩过日子!”封肃当即一拍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惊了一众。
被点到的封延卿笑哼哼了一记,“我觉得阿晏这样就挺好的,怎的,如今想起管教起儿子来了,我都以为你忘了有这个儿子呢。”
封肃的脸气得歪了歪,瞥见沈如意方是稳住怒意,“你莫给我添乱。”又虎着脸看向自个这儿子,涌现几分复杂。
“孩儿觉得四叔说得对。”封晏依旧是无悲无喜的姿态,可旁边的沈如意却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缕自嘲。
“你——”封肃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样子。无欲无求的性子,但凡遇上想坚持的便显露极大的韧性来,旁人如何都奈何不得,与那人又何其相似。一沉眼眸,“我今儿还非得好好管管不成,封迟——”
那名字一出惹得厅里又都静静,封延卿更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敛去嬉笑。
“老爷。”一直没发话的封刘氏突然开腔唤了一声打断,声音如人般沉冷似水,却让怒火中烧的封肃又了冷静下来的趋势,“孩子大了有自个主意是好事,我看阿晏有分寸,你就莫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反而适得其反。”
封肃对上其目光,气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再不置一词。
而封刘氏依旧神情淡淡,示意封晏继续,回了套红珊瑚的首饰件儿,“既已是夫妻,往后二人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才是。”
“孩儿省得。”
“儿媳省得。”沈如意低垂视线,眼见一场硝烟就这样平息于无,对那眉眼冷淡的封夫人起了几分好感。
之后依次敬茶,长辈们都送了利是封或金银首饰作礼,不过因为封肃那外释的威压,喝过了茶,瞧过热闹的自然没人肯留下受这份罪。
封晏扶着沈如意告退,从始至终都甚是恭敬却携了疏离,却不料这动作入了一人眼中化作刺痛,她的二哥哥可是连她都不让碰的,如今却对那倒贴的妖女区别相待,怎叫她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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