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一边说:“你别吓唬人不得了?”
一边将眼前的秃子也纳入到了乱他心神的一堆人里,心想:他跟悬无闹成这样,来历正不正邪不邪的,以后怎么办?
他心里念头一起,濯明立刻“看”到了什么,柳叶似的眼睛睁到了骇人的尺寸,脖子拧了过来。
而不等他说什么,东座终于也难以为继,雷云洞穿了禁制,烧糊了山顶,紧接着一道雷劈向莲池!
无心莲倏地在水里疯长出丈余,将两人托举出了水面,花叶没有完全展开,凝成一簇的藕带便被罡风腰斩。
奚平被抛到几尺之外,一时喘不上气来,徒劳地在自己身上套了一把纸人替身。
然而绝对力量面前,花招根本是开玩笑,七八层纸人同一时间破了。几片巨大的莲叶飞过来挡在他身前,也没比纸人结实多少,那一人多长的莲叶纷纷落下,反倒把奚平闷在里面遮挡住视线。
就在他手忙脚乱时,摇摇欲坠的东座山顶突然静止了,周遭凛冽的风声倏地停了。
奚平:“什么……”
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强光洞穿了他身上盖了好几层的莲叶,直刺入他眼珠。奚平一时间六感尽失,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银月轮!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升灵,难道要像秋杀一样无声无息地被那恶毒的月光抹成碎末?
凭什么?
一个能被人为驯服的器物凭什么代表天意?凭什么决定谁是圣谁是魔?凭什么将一县人辛苦耕作一个春秋的口粮一把毁去?凭什么在无辜稚子身上烙下十万白灵才能买回命的满月痂?
就凭它欺软怕硬吗?
奚平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徒劳地用双手护住眉心——照庭碎片还在他灵台里……
等等,手?他手怎么还在?
奚平艰难地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四肢健在,没有被银月融化。
那一阵不明强光已经过去了,四下漆黑一片。他心念一动,周遭灵气立刻谄媚地围拢过来,掀开了压在他身上的莲叶,方才窒息般的束缚感也消失了。夜空澄澈如洗,月光烧了一宿,像是筋疲力尽,隐到了云层之后,而天尚未破晓,三岳山宁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奚平和摔在数丈以外的濯明面面相觑片刻。
濯明的脖子蛇似的伸出一房多高,将他那顶级灵感的脑袋送了出去,在周围转了半晌:“项荣的气息好像消失了。”
奚平:“啊?”
“你自己看。”
奚平试探着放出神识,一眼扫过去,只见空荡荡的三岳仙山到处都是废墟,窝窝囊囊的项家“高手”们纷纷躲到了灵山之外,今夜东衡城的百姓们抬头能看见的仙人可能比路灯还多。
项荣……那么大的一个月满真神蒸汽一样,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山脊发出“喀嚓”声,奚平立刻踩着一片掉落的莲叶浮到半空。
随后他惊愕地发现,方才折断的山石在迅速归位,裂口弥合——不到片刻,山顶又结实地凝聚在了一起。
接着是西座、受损最严重的中座……滚落的巨石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引着,回到原位;坍塌的宫殿和高塔有序地复原;灵山上,崩得一塌糊涂的护山大阵自动“缝合”起来,毁掉的铭文与法阵纷纷回归……最后,中座上缓缓升起了银月轮。
那镇山神器完好无损,像是从未被楔进过山腰上,甚至因为剥离了无心莲,它看起来比之前更“干净”了。
受伤的灵山似乎得到了充沛的滋养,正有条不紊地自我疗愈。
什么在滋养灵山?
奚平想起他在化外炉中看到的,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扭头转向濯明。当时他被炉中的前辈虚影摇了头,还以为自己的猜测不对——
濯明轻轻地感叹一声:“月满圣人,果然征服了灵山后,下一步,就是融入灵山了。”
“等等,”奚平说道,“我记得之前的月满先圣并没有一跨境界就消散。尤其你们三岳的祖师爷玄帝,月满后灵山落成,他不是还去跟无心莲厮杀了?”
濯明的嘴角又往耳根牵拉了一点,一个声音从奚平身后传来:“我猜,可能因为先圣的道心不是炉子里烧烤出来的。”
奚平一侧身,躲开一棵突然张嘴说话的莲花。莲花擦着他落回水池,花瓣冰凉,滑腻腻的,像沾着层粘液。
“先有月满,后有灵山。”
一片莲叶轻声说道,“灵山是因月满先圣而生的,那么先圣飞升后,再来一个照着先圣道心抄得一模一样的新月满,灵山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新主人呢?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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