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要不要加奶?放块糖?”
“不用。喝这么浓的咖啡,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他看到水池里已经有两三个咖啡杯了。
江岚吐了吐舌头。粉红的,尖而软,很快又缩了回去,快得他没看清楚。但那一闪的印象却又很强烈。强烈到他不得不再吞一口咖啡,压一压。真是醉的不轻。
“哥你早上吃什么,我去买早点上来。”
“面包就好。”
“嗯。那哥你洗个澡吧。”她拿了钱包,溜了出去,把门带上。
她的浴室也不大,浴缸也小。浴室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大约女孩都爱大镜子,顾影自怜。摆放整齐的东西,也都带着一点甜香。粉色的浴巾,粉色的毛毛拖鞋,粉色的牙刷。没有任何男性的踪迹,除了——他打开橱柜,里面有一支蓝色的牙刷,他拿了出来。职业使然,观察良久,放下心来,是新的。他同自己说,这绝对不是占有欲,受了漪姨的托付,他做哥哥的就得要看着她。
很快洗好了澡,用了她的洗头水,现在身上也有了和她一样的气息。从卫生间出来,抬眼就看到她床头柜上摆的相框。是很乖又顾家的女孩子,五斗橱上也摆满了相框。她的相片、小时候和父亲江启云的相片,她和南漪的相片,还有她和她弟弟妹妹的相片。他知道,南漪为父亲守了整整十年的孝然后才嫁人的。他对于漪姨的感情很复杂,但也不得不承认,南漪对父亲已是情深义重。
在这些相框里,他也看到了一张旧照,是当年他把她偷出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往事历历,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情。母亲因为这件事不断地折磨他。南漪夺走了她的丈夫,她也想让南漪尝一点至亲分离的苦头。就因为他,没能如愿。她的不顺遂,全都发泄到他和弟弟身上。
门又响起开锁的声音,他的思绪断开来。放下相框走出去,江岚把早点在桌子摆好,很随意地叫他,“哥,吃饭了。”
他想起小时候见过漪姨早起亲自准备早点,也是这样叫父亲,“启云,吃饭了。”温温软软的小妻子的声气。但江岚的声音更甜恰一些。
小小一张桌子,也只够两个人坐。新出炉的面包,飘着奶香。他只吃白面包,江岚吃菠萝包,和小时候一样,最爱外头那层菠萝皮。
“你和季珩怎么回事?”
江岚没抬头,“就是那样呀。我不喜欢他。”
江绍澄放下杯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像在审讯。
一句话在她心头滚来滚去,若能假装随意地说出来,或许就轻松了。但她连开玩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是她的哥哥。这种不该有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
“我功课忙嘛,没时间谈恋爱。”
“是你说你长大了,要谈恋爱的。”
“那我改注意了不行吗。”她的声音还是很软,却带了一丝叛逆。
“没有人比季珩更好了。”
江岚不说话,已经是最大的反抗了。
江绍澄走了,两人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江岚记得刚上中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他是她的哥哥,可又和普通的兄妹不大一样。他们之间并没有从小到大的朝夕相对。中断了太久,再续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试着去回忆别的兄妹,比如她的弟弟博衍和小妹锦薇。可他们还小,年龄又近,两人天天吵闹,锦薇每天都要哭着去爸爸那里告状。
她又试着用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式去和江绍澄相处,学着去对他撒娇,提一些“非分”的要求。像别的妹妹一样挽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开心的时候在他脸颊上亲吻,恶作剧一样在他白衬衫上留下口红印子,和他的女朋友们友好相处……她很努力地去做一个合格的妹妹,可她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合格。她对他又想亲近,又怕太亲近。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妹妹的呢?或许是看到他身上被大娘虐待后的伤痕,或许是见他在雨里对着父亲的墓碑独立时的落寞,或许是他笑容罕至的面庞。她开始有了心事。她同小弟小妹和爸爸妈妈多幸福,她心里有一处就多痛。痛得暗无天日,痛得日月无光,偏偏还得笑。
没人会相信爱笑的岚岚是有心事的。或许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什么都有,她不该有那些幽暗的心事。
江岚躲在窗帘后看他的车开走了,鼓起了腮帮子,慢慢松开一口气。她走回浴室,里头还有一些潮气没散出去。她在浴缸沿坐下,旁边搭着他刚才用过的浴巾。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像他的人一样,怎样都不会乱的。除了带着一些潮湿,否则根本就像被人用过。她拿起浴巾,放在鼻端嗅了一下。一点很淡的焚香、皮革、烟草的味道,哥哥的味道。
为了试出他用的是哪种古龙水,她曾去商场里做了一个暑假的香水导购小姐。最后终于发现了那款香水,也练就了一个敏感的鼻子,能轻易闻出来和他交往的女朋友用的是什么香水。她不太开心,但是只要他需要,她还是愿意去应酬她们。有时候会放纵自己喷在枕边,就好像是有人同床共枕。
她掐自己的掌心,因为掌心不大容易留下痕迹,但却一样能感到疼。心里有个魔鬼在噬咬她,想让她臣服。可她不想毁了他,不想毁了他们的关系,不想毁了母亲。至今奶奶都不许母亲去给父亲上坟,要是知道了她……她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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