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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第2页)

“我没对他不公平,”她答道,“他们是一伙卑贱劣等的东西。我恨不得用鞭子抽她一顿。”

皮果提先生一声不吭走过去,出了门。

“哦,可耻呀,达特尔小姐!可耻呀!”我忿忿地说道,“你怎么忍心糟践他、伤害他!”

“我恨不能糟践他们所有的人,”她说道,“我恨不能拆掉他的房子、在她脸上烙上印记、给她穿上破衣烂衫然后把她扔到街上去饿死。如果我有权力审判她,我一定这么做。做得到吗?我一定这么做!我憎恨她。如果我一旦有机会当面痛斥她这个不要脸的人,无论她在哪儿!我也一定会走到那儿去那样做。如果我能把她赶进她的坟墓,我也一定那样做。如果她行将咽气,而有一句话可以使她感到些许安慰,而我又知道这是句什么话,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她那一串激烈的话在我听来,只不过是她疯狂的情感掩盖着的软弱。就算她声音不提得那么高而比平日更低,那种感情也在她全身表现了出来。我的一切描写都不足以描述尽在我记忆中的她,都不能够充分表现她那渲泄怒气的神气举止。我见过各种感情表达,但从没见过第二次像她的那种。

皮果提先生正沉思着缓缓走下山坡时,我赶上了他。我一到他身边,他就说他本准备在伦敦办的事此时已不再让他悬心了,他想当天晚上就“开始这旅行。”我问他想去什么地方,他只说“少爷,我要去,去找我的外甥女。”

我们回到杂货店的小楼上,在那里,我得以把他的话告诉皮果提。她反过来告诉我,当天早上他已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了。至于他要去什么地方,她对此并不比我知道很多,不过她相信他已心有规划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愿离开他。我们三个一起吃牛肉饼,这种饼是皮果提拿手的许多作品中的一种。我记得很清楚,这一次的牛肉饼里混有从铺子里不断升上来的各种怪味,它们来自茶叶、咖啡、奶油、火腿、干酪、新鲜面包、劈柴、蜡烛、核桃酱油等等。晚饭后,我们在窗前坐了约摸一个小时,没说什么话。后来,皮果提先生起身,拿出他的油布包和粗手杖,把它们放到桌上。

他收下他妹妹的一点现款,作为他应受的遗产;当时我想,这钱只够他维持一个月。他答应遇到什么事给我写信,于是他背起包,拿起手杖,向我们俩道“再见。”

“万事顺心,亲爱的老妈妈,”他搂着皮果提说道,“你也一样,卫少爷!”他又握着我手说道,“我要到处去找她。我希望她在我离开的期间回了家——虽然,啊,那是不大可能!——或者我把她带回家——我是说,我和她要在没人能责骂她的地方生活,也要在没人责骂她的地方死去。如果我遭到什么不幸,请记住,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仍然爱我那亲爱的孩子,我原谅了她!’”

他说这番话时没戴上帽子。说完后他才戴上帽子,走下了楼梯。我们把他送到门口。那是一个暖和干燥的黄昏,在小路所通向的大路上,此时正是夕照如血、行人罕见。他在我们那没有阳光的街角上独自转入一片如血的余晖中,从我们视线中消失了。

每当夜晚,每当我在夜间醒来,每当我看到月亮和星星或听到风声雨声时,我眼前总出现那可怜的苦行者孤苦伶仃的身影,并记起这几句话:

“我要到处去找她。如果我遭到不幸,请记住,我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仍然爱我那亲爱的孩子,我原谅了她!’”

第三十三章 快乐时光

在这段日子里,我对朵拉越爱越深了。我失望痛苦时,就在她的影子中寻找安抚,甚至使我失去朋友的损失多少得到了补偿。我越怜悯自己或别人,就越努力在朵拉的影子里寻找安慰。我在这世界上所受的欺骗越大、所感到的苦恼越多,朵拉那颗高高挂在上空俯视尘埃的星星就越晶莹明亮。朵拉来自哪儿,与高深的事物有什么关系,我相信我对这些都没有一点实实在在的观念。但我非常肯定,对任何把她当作和其它女孩一样的普通人的想法,我绝对怀着愤慨和轻蔑予以排斥。

可以这么说,我已经浸泡在有关朵拉的一切思想中了。我不仅仅深深陷入对她的爱,还连整个身心都为她占据。可以这么比方,从我身上榨出的爱情也足以把任何一个人淹死,而就这样后,剩下的还足以把我里里外外浸透。

回来后,我为自己利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夜间去诺伍德散步,我像小时候猜的那个很深奥的谜那样一心想着朵拉。

“围着房子转呀转呀,却永远也不碰到房子。”我相信这个深奥的谜语射的是月亮。不管是什么吧,我——朵拉这轮明月的奴隶①一连围着那房子和花园转了两个钟头,时而从栅栏缝向里张望,时而拼命把下巴翘得高高地,好不被栅栏顶上的锈钉子扎着面又能对着窗里的灯光飞吻,时而荒诞地祈求夜色能保护我的朵拉——我也不知道保护她避免什么,就假定是避免火灾吧。也许是避免她很憎恶的老鼠。

……………………

①原文为(moon-struckslaveofDora),直译“朵拉那被月光击中而失魂迷窍的奴隶”西方人认为月光使人发疯。为了便于中国读者理解,故作此译。

我的思想是那样为爱情占据,而我又那么自然而然信任皮果提,于是一天夜里,我见她又用随身带的那一套老工具收拾我衣柜时,我便委婉曲折地把我那重大秘密告诉了她。皮果提很感兴趣,但我怎么也不能使她接受我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她不顾一切地偏袒我,根本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忐忑,为什么因此而垂头丧气。“那位年轻小姐能得到这样一个英俊的情人实在该心花怒放,”她说道,“至于她的爸爸,唉,那人还想指望什么呢?”

不过,我发现,斯宾罗先生那代诉人的长袍和硬领压低了皮果提的神气,使她对这个在我眼里日益神圣的人越来越尊敬了。我觉得,当他直挺挺坐在法庭上为那些文件环绕着时,他就像一片平静的大海中一个小灯塔一样,向四周发出一轮光圈。顺便说一下,当我也坐在法庭中时,我记得,我常想,如果那些老眼昏花的法官、老博士已经认识了朵拉,他们会不会也在乎她;如果他们能和朵拉议婚,他们会不会高兴得昏了头;朵拉的演奏和歌唱使我如痴如迷,而这些麻木的人竟听后一点也不作其它幻想,我想到这点也十分惊诧。

我看不起他们,看不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对所有这些人类心灵花床中冷漠的老园丁们,我都怀着我个人的敌意。审判厅不过是一个制造出层出不穷的错误的地方,而法庭的围栏也不比酒店的围栏更有什么温情或诗意。

我相当骄傲地亲自处理皮果提的事务,我为那遗嘱做了证明,跟遗产税务局结了帐,带她去了银行;不久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履行这些法律手续时,为了调剂,我们就去舰船街看一种冒汗的蜡像(我相信,这二十年来它们已融掉了),去参观林伍德小姐的展览会,我记得那像是一座宜于人们反省和忏悔的陵墓,不过里面陈列的是刺绣品罢了;去游览伦敦塔;去登上圣保罗教堂顶眺望远方。这些名胜使皮果提能在当时那情形中充分感到快乐。我觉得,由于她和她那针线匣多年来的关系,只有圣保罗教堂可以和那匣盖上的图画参照,而她认为,就某些方面来说,这教堂怎能比过那幅画呢!

皮果提的事在我们的博士院中按惯例称为“常规事务”,很容易办,也很与经办人有利;事务了结后,一天早上,我带她去事务所交手续费。据老提菲说,斯宾罗先生带一个要领结婚证书的人去宣誓了,因为我们那地方离主教的办事处很近,也离大主教助理的办事处不远,我知道他很快会回,便要皮果提在那儿等。

在博士院里,经办遗嘱事务时,我们有点像丧事承办人;当我们得和服丧的当事人打交道时,照例我们总得多少做出悲哀的样子。同样出于礼貌,我们也总高高兴兴接待领结婚证书的当事人。因此,我暗示皮果提说,她会看到斯宾罗先生将已从巴吉斯先生去世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果然,他像一个新郎一样走了进来。

但是皮果提和我都没心情看他了,因为这时我们看到和他一起走的默德斯通先生。他的样子没怎么改,头发还和以前一样浓密,当然还一样黑;他的眼神也还和以前一样不可信任。

“啊,科波菲尔?”斯宾罗先生说道,“你认识这位先生吧,我相信?”

我向那位先生微微欠欠身,皮果提只对他点点头。他冷不丁遇见我们两个,一开始有点狼狈,但很快就打定主意,向我们走来。

“我希望,”他说道,“你的成绩很好吧?”

“这不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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