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院也是最忙之季。一个人可以把手按在心上对全世界说道——“碰碰博士院,国家便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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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尽管入口谷类征税法于1846年废除,但狄氏写此书时(书成于1850年),小麦问题仍是焦点之一。凡遇不近情理事,人们便说:“小麦价格如此,这事也只好如此。”
我对这番话洗耳恭听,虽然我得承认,我怀疑国家是否像斯宾罗先生说的那样感谢博士院,但我恭敬地接受了他这番议论。至于每斛小麦的价格么,我很谦卑地认为非我力量所至。至今,我也永远战胜不了那斛小麦。在我这一生中,一遇到什么问题,它就要出场打击我。现在,我也还不太清楚,在无数不同的时机,它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或它有什么权利一定要压倒我,无论在什么问题上只要这位叫斛的老伙计硬是介入了。(我觉得它总这样干),我就一败涂地了。
这是离了题的话。我可不是那个去碰博士院而让国家完蛋的人。我用缄默来谦卑地表示我同意年资和学问都高于我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也谈了《陌生人》,谈了戏剧,谈了那两匹马,一直谈到我们来到斯宾罗先生住宅的大门前才告一段落。
斯宾罗先生的住宅有个可爱的花园。虽然并非时值一年中赏玩花园的最佳季节,但我仍被那打理得美丽的花园迷住了。那儿有一片可爱的草地,有一丛丛的树,有我在昏暗中仍可辨出的观景小径,小径上有搭成拱型的棚架,棚架上有时令的花草。“斯宾罗小姐就在这里一个人散步。”我心想,“天哪!”
我们走进灯光通明的住宅,走过挂有各式高帽、软帽、外套、格纹上衣、手套、鞭子和手杖的过道。“朵拉小姐在哪里?”斯宾罗先生对仆人说道。“朵拉!”我心想。“多美的名字啊!”
我们转进附近一间房(我想那就是以棕色东印度葡萄酒而著称的早餐厅了),我听到一个声音说道““科波菲尔先生,小女朵拉,小女朵拉的密友!”无疑,这是斯宾罗先生的声音,可我听不出了,也不在意是谁的了。一刹那间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命运应验了。我成了一个俘虏,成了一个奴隶。我神魂颠倒地爱上了朵拉·斯宾罗!
我觉得她不是凡人。她是仙女,是西尔弗①,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没人见过的什么,人人都渴慕的什么。我立刻堕入爱情深渊。在深渊边上,我没停一下,没向下看,也没回头看,连话都没来得和她说一句,就头朝下地栽下去了。
“我”,我鞠躬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从前见过科波菲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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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希腊神话中的气仙。
说话的不是朵拉。不是;而是那个密友,默德斯通小姐!
我不认为当时我很吃惊。据我可信的判断,吃惊这一本能已不复在我身上存在了。在物质世界中,除了朵拉,一切可令人吃惊的事物都不足道了。我说道:“你好,默德斯通小姐?我希望你很好。”她答道:“很好。”我说道:“默德斯通先生好吗?”她答道:“舍弟很健旺,谢谢你。”
斯宾罗先生看到我们彼此相识,我相信,他已吃惊,这时他找得时机插进来说:
“科波菲尔,”他说道,“我很高兴地知道你和默德斯通小姐早就认识了。”
“科波先生和我,”默德斯通小姐板着脸不动声色地说道,“是亲戚。我们一度稍有相识。那时他还是小孩。从那以后,命运把我们分开。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我答道,无论在何地,我都能认出她来。那是千真万确的。
“蒙默德斯通小姐好意,”斯宾罗先生对我说道,“接受了做小女朵拉密友的职务——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小女朵拉不幸丧母,多亏了默德斯通小姐来做她的伙伴和保护人。”
当时,我心头一下闪过一个念头,我觉得正如那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叫做防身器的暗器一样,默德斯通小姐与其说是保护人,不如说是攻击者。但当时除了朵拉以外,对任何问题我都不会久想了,我只抓紧时间来看着她,我觉得我从她那娇嗔任性的举止中看出了她和她的伙伴和保护人并不怎么亲密。就在这时,我听到铃声。斯宾罗先生说,这是第一道通知晚餐的铃声。于是我就去换衣了。
在那种忘情的状态下,还记着换衣服或干别的什么事,未免就显得可笑。我只能咬着我毡提包上的钥匙坐在火炉前,想着那迷人的、孩子气的、眼睛明亮的、可爱的朵拉。她的身材多美好,面容多娇艳,她的风度多文雅、多么多变又多么迷人啊!
好快,铃又一次响起,我已来不及像在那种情况下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好生收拾一下自己,只好匆匆换了衣下楼去。那里已有一些客人了。朵拉正和一个白发老先生谈话。他虽然白发苍苍——据他说他自己已经做了曾祖父了——仍遭到我疯狂地嫉妒。
我陷入怎样一种心境了哟!我嫉妒每一个人。想到有什么比我和斯宾罗先生更熟悉我就不能忍受了。听他们谈到我没有参加的活动,我就痛苦极了。一个有着极光滑秃头的人很温和地隔着餐桌问我是否是第一次到这家,我真想向他施以一切粗暴的行为予以报复。
除了朵拉,我不记得还有谁在那里了。除了朵拉,我不记得桌上有什么菜肴。我的印象是,我把朵拉完全吞到肚子里去了,有半打碟子的食物未被我动过就撤下去了。我坐在她身旁,和她谈话。她的声音细声细气悦耳动听,她的娇笑魅力横生,她的举手投足都愉快动人到让一个着迷的青年成了她死心塌地的奴隶。她一切都是娇小的,越娇小越可爱,我这么认为。
当她和默德斯通小姐(宴会中没别的女人)走出餐室时,我生出一种幻想,只有耽忧默德斯通小姐会对她诽谤我,我这幻想才受到纷扰。那个秃头又亮又滑的温和的人给我讲着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想和花园有关;我觉得好像几次听他说“我的园丁”一类的话。我装出很聚精会神倾听的样子,但我始终和朵拉在一个伊甸园里游玩呢。
我们走进客厅时,默德斯通小姐那冷酷而又漠然的表情又让我心忧,生怕我会在我爱的人面前受诽谤。可是,一件出乎意外的事使我释然了。
“大卫·科波菲尔,”默德斯通小姐向我招手,把我引到一个窗前。“说句话儿。”
只有我和默德斯通小姐四目相视了。
“大卫·科波菲尔,”默德斯通小姐说道,“我不必多谈什么家常事。那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话题。”
“一点也不是,小姐,”我说道。
“一点也不是,”默德斯通小姐同意地说。“我不愿记起往日分歧,或往日的粗暴行为。我受到过一个人——一个女人,为了我们女人的名誉,我讲起来未免遗憾——的粗暴对待,提起她来,我就讨厌并恶心,所以我不肯提到她。”
为了姨奶奶之故,我心头很愤慨;但我说,如果默德斯通小姐愿意,不提她当然更好。我还说,听到别人不客气地提到她,我就不能不直爽明白地说出我的看法。
默德斯通小姐闭上眼,一脸轻视地低下头;然后慢慢睁开眼,继续说道:
“大卫·科波菲尔,我不想掩盖这事实,在你小的时候,我对你持不满意的看法。这看法或许是错的,你也许已经变好了。现在,在我们中间这已不成障碍了。我相信,我属于一个素以坚定著称的家庭,我不是由环境造就的那种人或可以改变的人。对你,我可以持自己的看法。对我,你亦可持你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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