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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第1页)

“子君,子君……”许平心里响着一个声音:“子君还在等着我,等我活着回去……”

“可是我怎么回去啊,我怎么回去见侯爷啊?”许平仰天发出一声哀号。

身边的旗手用力地摇晃着他:“大人,来日方长。”

兵慌马乱中,有个骑士向着许平奔过来。来者正是江一舟。他不等马停就急急扫视一下周边,大叫道:“大人,我的义兄何在?”

许平摇摇头,伸臂向右手方向一指。江一舟顺着许平的手臂看去,余深河的部队在那边犹自苦战。江一舟拨转马头要赶过去。许平伸手去拦:“江兄弟,徒死无益。”

“我们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结义之时就说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江一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正色对许平道:“大人,还请回禀侯爷,让他老人家弹劾侯洵还有鲁军那帮杂碎,为我兄弟讨还公道。”

说完后江一舟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向着余深河的方向冲去。他拔剑在手的时候,许平听到江一舟最后的嘱托:“大人,拜托了。”

看着江一舟消失在乱军中的背影,许平低声吩咐旗手:“收好旗帜。”

听到这声命令,旗手跳下马把营旗从旗杆上扯下,折了几折揣进怀中。刚才随着营旗倒下,明军士兵心中仅有的最后的一点勇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骑兵还是步兵,所有的人都丢下长官开始各自逃生。

叛军的骑兵主力大多在叛将陈元龙手中,前日他的部队被明军重创,至今未能恢复过来。虽然叛军已经展开追击,但他们的骑兵极少,和明军对阵的这队叛军更是没有几匹马,好像也就是有些游骑、斥候之类,这使四散溃逃的明军得获一线生机。

许平带着旗手一起北逃。虽然他们起步晚,但仗着骑马,很快就把大部分叛军甩开。望见官道上的叛军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小群人,许平就把心一横,直冲过去打算夺路而逃。那些刚刚跑过来的叛军看见两个明军骑士临近,纷纷用手中的棍棒、长枪去拦阻。不过他们人数不多,间隙很大,许平和旗手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们的缝隙间穿过。许平粗略一望,零星的叛军骑兵正在追赶向西跑进大片麦田的明军步兵,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刚刚暗暗庆幸,许平突然觉得胯下坐骑一震,接着马就扑地跪倒,马鞍上的许平随即被甩飞出去,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本来还在伤痛的肋骨,经此更是痛得好似折断一般,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挣扎着坐起身,不远处他的马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可以看出来,刚才有一枚子弹从马的臀部射入,贯穿它身体又从腹部穿出,眼见马是活不成了。

这一瞬间,旗手已经奔出去好远,正勒定马回头向长官看过来。许平努力想站起身,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眼见一群叛军呐喊着向自己飞奔过来,许平忍着疼痛,吃力地冲旗手挥挥手,奋力喊道:“快走,快走!”

远处的旗手看着已经冲到长官身边的敌人,咬一咬牙,掉头绝尘而去。许平看见旗手安全离开后,转回头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勉强站起身,右手把剑拔出,平举在身前,左手落下面甲。当先冲来的一个叛军士兵手持长枪,猛地向许平腰间戳来。矛尖撞上许平的甲胄时,他被顶得一弯腰,左手握住枪杆的同时,用力将长剑向叛军头上斩去。

那个叛军头一低,避开剑峰。同时另一个叛军也已经赶到,他手中长枪一挥,重重拍在许平的肩头。接着又是一枪,抡在他膝弯上,把许平打得单膝跪倒在地。第三枪击中许平的头盔,把他打翻在地,手中的剑也飞出去了。

几个扑上来的叛军用武器向着许平的身上乱砍乱砸,完全丧失自卫能力的许平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脖颈要害,趴在地上。只听见周围叛军士兵呼喝着,把他的盔甲敲得叮咚作响。头盔被连续砍中几下,虽然还没有破开,但却把许平震得头疼欲裂,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子君……我回不去了。”许平知道自己势必死于此地,觉得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着,闭着眼,一阵阵地天旋地转。身上似乎已经不再感到疼痛,只是耳朵里轰轰地响,几乎要被那密如雨点般的金属敲击声震聋。

隐隐约约的,许平地感到有一只手扳住自己的肩膀,把他猛地翻过来。身体被剧烈地晃动着,疼得痛不欲生,接着头盔又被人猛地扯下。耳朵里似乎还在叮咚乱响,让许平什么也听不清。他闭目待死,但却没有预料中的刀刃落下。身体又被猛烈地晃动起来,还有一个细小的声音挤入他的耳朵:“老许,老许!”

许平吃力地睁开眼,面前一张金属的面具,还有一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看见许平睁开了眼,那人把面甲一撩,露出其后曹云那张熟悉的面容:“老许,你还好么?”

许平迷迷糊糊地在曹云的搀扶下坐起。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叛军士兵的尸体,曹云半跪在许平的身边,染血的长刀就横在他的脚边。曹云焦急地催促着:“快起来!”

许平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四下张望着,远处更多的叛军士兵正纷纷赶来。曹云二话不说地把许平架上马,问道:“老许,你还能握缰么?”

手套已经破了几个洞,许平把它扯下,活动几下手指,发现手并没有什么毛病。他握住缰绳叫道:“没问题,快上来,我们走。”

曹云回首望望越来越近的一群叛军,再远处是不久之前抵达战场的叛军大队人马。他松开自己坐骑的缰绳,仰头对许平叫道:“大人快走,卑职断后。”

说着曹云退开一步,右手紧握着长剑,左手扬起马鞭:“天下可以无云,不可以无大人。”

许平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曹云最喜欢看的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一句话。他焦急地伸手拦住鞭子,大叫道:“老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这个。”

曹云高举着的马鞭停在空中,片刻后突然重重地抽落,没有抽到坐骑而是直接抽到许平的手。这一鞭打得好重,把许平的手都抽出血来,许平的手如同触电般地缩回去。许平看见曹云双目尽赤,眼眶几乎都要瞪得炸开,朝许平怒喝道:“汝欲吾等枉死乎!”

跟着曹云又是猛地一鞭打向战马的臀部,战马一声嘶叫就腾空跃起。许平身体一震,本能地握紧缰绳控制坐骑。再回首时,曹云已经在十数米外,正绷着嘴盯着他看,一脸的严肃和决然。

“老曹!”许平痛哭出声,只觉得眼泪正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在朦朦胧胧的泪花间,他看见曹云落下面具转过身,双腿叉开稳稳站住,挺身面对已经冲到他近前的大批叛军士兵。

马儿在道路上疾驰着,而许平则伏在老友的坐骑上,抱着马儿的脖颈呜咽不已。这样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跑了多久,许平再次抬头四望时,发现自己已经偏离道路,面前不远有个不知名的丘陵,这景色肯定是他来时没有见过的。

胯下的战马似乎已经疲惫,许平听凭它缓慢前行,一边四下张望,想寻找些能够用来辨别方向的景物,不过他始终没能找到。胸中好像有团火焰在烧,嗓子里也辣辣的。当许平看见一条小溪后就跳下马,趴在水旁痛饮起来。马儿也弯下长颈和他一起饮水。

泼在脸上凉凉的溪水让许平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随着这清凉感透入体内,许平感到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他再也抑制不住,随着一声抽噎,泪水又一次滚滚而下。全身又开始发痛,尤其是被曹云鞭打的左手,上面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整个手掌都肿起来,好像馒头一般。可是比起许平心里的哀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站起身后,许平望了望太阳,确定自己走错了方向,现在不但没有脱离险境,而且还被叛军将自己和吴忠的部队隔开了。他低下头仔细检查着刚才走过的土道,果然,在来路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由远及近一片清晰可辨的马蹄印。许平沉吟片刻,把刀痕密布的铠甲脱下来放上马背,牵着马走了几步观察印迹,接着他又干脆把内衬的皮甲背心、头盔和其他所有能抛弃的东西都取下来,在马背上捆好。

做完这一切后,许平用力地拍了拍战马,看着它得得地小跑着消失在前方小路上,然后就拔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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