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千户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之后,便顾自走了。杨文渊将徐恪引至他的签押房,笑道:“徐大人,这可是千户大人吩咐,为你特意准备好的签押公事房,外面是签署文书的公房,内里还有一个小间,里面打着床铺,累了可稍事休憩……依我青衣卫惯例,百户是没有专用公事房的……咱这青衣卫中,能享用这般待遇的……可就是您啦!”
徐恪道:“杨百户,我与你品阶相同,今后,你呼我一声‘无病’即可,这卫所里的事,无病还得向杨百户多多请教呢……”
杨文渊忙道:“诶!……徐百户此言差矣!你我虽同为百户,然于这北安平司中,你可是首席百户,杨某只是次席,这位次还是要讲的么……再者,徐百户的官位,可是天子明诏御赐,这身份么……我等可不敢比肩呐……今后,徐百户只需唤我一声‘老杨’便是了……”
两人你来我往,便就这各自的称呼一事,谦让了多时。最后,徐恪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杨文渊所请,双方各以兄弟相称,遂道:
“杨兄,无病有一事相求……”
“徐兄,何事?”杨文渊问道。
“将那丁春秋调至无病这边……”徐恪道。
“哦……小事一桩!待我禀明千户大人之后,立马让丁春秋过来……”杨文渊道。
……
两人又客气话讲了多时,杨文渊临走时说道:
“今晚,孙大人在得月楼中定了一席酒菜,与我等一道给徐兄接风,徐兄可一定得赏光亲临啊!”
徐恪道:“孙大人与列为同僚如此盛情,无病愧不敢当啊……今晚,无病一定赶到!”
……
杨文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丁春秋便已急慌慌地赶到,一进房间,他便向徐恪俯身拜倒,惶然说道:
“小的丁春秋,拜见百户大人!”
徐恪却起身,亲自将他扶起,笑道:
“看不出你这粗豪的模样,却取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
丁春秋回道:“回大人……这名字是小的父母取的……他们盼我长大了能多读书,通晓春秋大义……却也没料到……”丁春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几声,道:“我老丁见了那些个《春秋》《孟子》什么的,便头也大了……是以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大字没识得一筐,只空长了一身力气……”
徐恪笑问道:“这《春秋》之典将你看得头也大了……所以,别人便唤你作‘丁大头’了?”
丁春秋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呐呐说道:“这……大概不是吧,几位大人喜欢叫我‘丁大头’……大概……就是觉得我的头,长的有点大吧……”
徐恪不由得哈哈笑了一阵,说道:“你倒是一个老实人!不过,这‘春秋大义’么,也并非要熟读《春秋》才能通晓……平常做事守规矩、明礼法、禀仁慈之心、行狭义之道,这便也是通晓了春秋大义……”
丁春秋忙不迭应声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小的日后必当追随大人,日日躬听大人的教诲!……”
徐恪却道:“丁兄,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大人’了,丁兄岁数长了无病不止一轮,今后叫我一声‘无病兄弟’即可,无需如此多礼……”
“小的岂敢!小的不过是区区一个从七品的掌旗,大人可是万岁爷钦命的百户!小的能在徐大人的手底下做事,实实是小的福分!”丁春秋急忙回道。
那丁春秋听了杨百户的调令,初时只道他徐恪是记着过去的那档子事。当日是他丁春秋将徐恪引去见了孙勋,后来差点让徐恪枉送了性命。“今日他徐百户新官上任三把火,万没料到这头一把火便要烧在自己头上!”他只当徐恪是来找他寻仇。这丁春秋的心里面,自然是叫苦不迭了……
此刻,丁春秋见徐恪非但无丝毫责怪之意,言语之间,更见笼络之心……当下不由得心中舒了一口气,这服侍起来,便也分外地卖力了……
青衣卫果然不是普通衙门,办事效率极高,到了下午未时,丁春秋便已将徐恪日后在衙门里的一应所需,尽数给取了过来。这其中,有为徐恪量身定制的一身湖蓝色绣孔雀纹的正五品官服,乌纱官帽、皂皮马靴、专用令信、文书皮袋、午饭食牌(可凭牌子享受一顿大乾官员才有的免费中餐)……等等日常所用之物,还有那一块象征着青衣卫百户身份的黑铁狮牌。
徐恪换上了一身全新的正五品官服,整个人不由得精神了许多,看上去,虽然年纪轻轻,但若脸色一沉,官威也丝毫不亚于那些个经年的老吏……
丁春秋见徐恪身着五品官服之后,神采焕然一新,气色咄咄逼人,不由得躬身施礼,打心底里赞叹道:“徐大人,您可真是天生的一副当大官的料啊!这一身官服……我老丁担保,咱这大乾天底下,除了您,没人能穿出这般的好风采!”
徐恪坐在自己公事房里的那张老檀木太师椅中,手里捏着这一块玄铁黑牌。只见那铁牌的正面是“青衣卫”三个大字,下有是“北安平司”四个小字,反面则刻有一个巨大的狮子头,那狮子巨口怒张,毛发飘动,看上去栩栩如生……狮子头巨口的下端,则刻有两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徐恪!
徐恪忽然心有所动,想起了一件事,不由脸色一变,“啪”地把桌子一拍,叫道:
“丁大头,你去!把那一日,拿钉子榔头的那四个人……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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