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些时日,就已经在听家中长辈说你的厉害了,还说明年苏州的丝织行当,怕是要有一番天翻地覆的。”
正厅的宴会已经结束,醉香楼的偏厅里,李明珠正和另一个容貌妩媚的女子说话。
正在开口的,便是王家的次女,王嫣然,王李两家是世交,她与李明珠的关系自然也极好,两人年岁相仿,小时候是一起在书院进学,几乎算得上是一起长大。
李明珠年少时候,父母便已离世,在没有显露出生意天分前,住在那个深宅大院里,免不了要受些刁难和白眼,所以性格也叛逆古怪过一段时间,能称为她朋友的,大概也就王嫣然了,所以两人说话也没有生意场上惯用的客套。
“爹爹说,你最厉害的,还是能花几年布局的眼光耐力,两浙那边的市场,大家都有想法,可谁能有你布局得早?如今那边战火连绵,你家的商铺却都开到了叛军城池,要是再让你垄断了朝贡生意,以后旁人提起这苏州丝织,怕是只认得你李家的招牌了。”
虽然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但毕竟刚刚才被那户部郎中翻脸,李明珠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姐姐说得太过了,王世伯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进退有度,才是我们这些后辈该学的。。。”
王嫣然年纪比李明珠稍大一些,再加上嫁人也早,说话自然带着些对小妹的关心:“但明珠你做事还是太急,就算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该这般平白树敌。。。能拿一半份额已经很好了,我家自然是要帮衬的,可没十足把握的时候得罪了其余商贾,岂不是要多出些事端来?钱不是一家能赚完的,你也该慎重些才是。”
终究是商人家的女儿,哪怕是说悄悄话,也离不开这些事情,听她说起这些,李明珠也笑了起来:
“姐姐莫要担心,本就打算一步一步来。。。得罪了又如何?既然是做生意,免不了要分个你大我小的。”
“这番话倒是有魄力,我爹爹也常说,你若是个男儿身,李家是要更上几层楼的。。。”
聊完了生意,两个女子凑在一起总是要聊些八卦,自从王嫣然远嫁之后,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聚过了,话题自然也很快就扯到了彼此的夫君身上。
透过珠帘,正厅一角坐在席后孤零零喝酒的顾怀身影从这个角度能看得很清楚,样貌美丽性子温婉的王嫣然只是扫了一眼,便笑道:
“那便是你的夫君了?姐姐可是一早就想见见这妹夫了,只可惜你们成婚仓促,后来两浙多生事端,车马也不便。。。呵,你这夫君到底如何?”
既然是小时候一同牵手上学的交情,终究是不好敷衍,不过是聊自己夫君这样的私密话题,真正意义上还没成婚的李明珠也微微有些脸红:
“说不清楚。。。应该是个不差的人吧。”
“应该?”王嫣然笑了起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迷糊,这样的终身大事,哪能是一句‘应该’能盖过去的?不过你这夫君还真是清秀俊朗。。。单看皮嚢是没话说的,但说到底对我们这样的家族,皮囊只是表象,听说他在益州是个读书人?才学如何?”
李明珠想了想:“该是有的。。。”
“你看你迷糊的,”王嫣然压低了些声音,修长手指点了下李明珠额头:又无才学,也无家世,就算是入赘,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商贾世家,人活在世,终究是要在意名声的。”
李明珠往顾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碰见有人去到他面前攀谈,他还是那样的温和笑容,轻轻说着些什么,于是她也笑起来:
“相公他。。。性子是那样的,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在人前张扬,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用劝相公去改什么。”
她挽了挽头发,露出的脖颈洁白修长:“嫣然姐你也知道的,以前明珠。。。不想成婚,更没有想过以后的相公会是什么模样,然后某一天突然就有了相公,相处了段时日,才发现才学如何功名如何,都是不重要的,若是说到适合,他可能是最适合明珠的夫君了。”
这话透着几分真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零零散散的事情,也终于是让她接受了某些现实。
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是从未在李明珠身上出现过的,王嫣然沉默下来,想起小时候她的叛逆和畏缩,想起后来她做生意的大刀阔斧威风八面。。。
她勉强笑了笑:“这倒是有些认命的意思了。”
“嫣然姐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闺房看过的那些话本么?那时候傻傻的,指着话本上那些大英雄说以后要嫁给他,”李明珠眉眼弯弯,“女儿家自然是想自己的相公能文能武与众不同的,但那毕竟是空想,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不错了,相公他。。。我不讨厌的。”
说完这些话,她便止住不言,正厅那边的热闹不断传过来,王嫣然认真看了半晌李明珠的神态,只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起来。
做生意比不过她,难道连夫妻情意这种事情也。。。
“刚才你遭训斥的时候,他是走过来了的,倒是也有担当,只是生意上的事都是你开口,他莫非是。。。”
“呵,对的,相公他如今在自家开的书院做教习,生意上的事都不管的。”
“这么说。。。没有做生意的天分?”
“总觉得他不太关心这些。”
“读书人嘛,倒也正常。。。你说句实话,你这相公,可还有志科举?可有诗作?”
李明珠抿抿嘴唇,轻轻摇头:“不太能看懂他。。。但应该是不热衷这些的。”
王嫣然的眼睛再度发出些光彩来:对生意不感兴趣,又无志气科举,才学也是空空,这样的入赘读书人,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这样就好,做生意不如李明珠,在嫁人这件事上。。。
“那这么说,是我相公赢了!”
“嫣然姐净说笑,哪儿有这样比的,我才不比呢。。。”
笑语之间,正厅那边的歌舞也停了下来,这场关系着年尾朝贡,以及明年苏州丝织市场的宴会,也终于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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