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本宫这里也四个月了罢……”
皇后微微侧首,脱去护甲的纤细手指支在额侧,语气也慵懒,更叫人听不出波澜。
“回娘娘,过了元宵……已是四个月有余了。”
绾青连后背都挺得笔直,紧绷的神经也丝毫不敢松懈半分,连忙应道。
“嗯”,皇后抚了抚素袍上的金凤暗纹,接着说:“当日丹杞举荐你,本宫也去问过太子的意思,太子道你是沉稳内敛的性子,却不该束身于此。”
听到太子二字,绾青的心陡然一颤,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自己的目标无非是尽心奉职当差,日后到了年龄便出宫回到沪西,寻个门当户对的官家男子共结连理,而后举案齐眉、相夫教子地度过一生……
什么做主子、当妃嫔,她是未曾妄想半分的,就连升女官,她也端的是个顺其自然的态度。
皇后今日说她揣摩上意,又搬来太子的话,难道是以为自己是借“皇后贴身侍女”的位子作跳板,日后再踩着台阶往上窜?
她朝皇后磕下头去,字字由衷地恳切回答:“皇后娘娘容禀,奴婢入宫前家父曾教导奴婢:臣民百姓皆当以皇室为尊、办事做人也定以诚心尽力为上。宫中礼法森严、规矩匡正,奴婢不敢心有旁骛,更不敢有凌驾悖主等妄念。因而非奴婢所能想的,亦万万不敢肖想空念。”
“奴婢既追随皇后娘娘,定是鞠躬尽瘁、专志一心,望娘娘明鉴。”
绾青言罢再一叩首,暖阁复陷入沉沉无声。
排烛的火光轻轻摇曳,把绾青伏在地上的身影染成墨色,却又给她鬓间那支碧玉步摇镀上一层朦胧暖意。
许久没有这样的压抑和紧迫,绾青不仅脑袋开始发懵,甚至觉得口干舌燥,鼻尖离地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一只手缓缓出现在绾青的视线,皓白腕间是粉贝母并蒂莲缠枝青玉镯,再往上是滚五彩金线的压襟袖口。
除了皇后,还能是谁?
绾青几乎要鼻头一酸,随即被皇后双手搀着手臂扶起身来,心头尚有些许委屈,可规矩不能忘,声线略颤地恭谢皇后恩典。
“知你是个好孩子,可这宫中并非每个人都是良善的。”
皇后见绾青重新站直了仍低垂着头,心头遂浮起几分怜惜,缓缓说下去。
“在这宫中无人能随心所欲,层层品级更是无法轻易逾越,就是九龙天子的皇帝也不能,有时还得顾及太后和太皇太后的颜面……”
“你是被家里教养得不错,本宫瞧着是不输那些名门大府里的姑娘,只这一点你还得时时牢记。”
“逞强并非真强,示弱亦非真弱。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绾青恍然觉醒过来,皇后此番谆谆教诲和太子昔日那句“只待东风”竟一下子重叠在脑海中,于这浩大高阔却冰冷独善的东西十二宫里,救起了迷茫溺沉的自己。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望向已然缄默不语的皇后,那双清明透彻的凤眸中哪有什么拒人千里的疏冷,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的照拂爱怜。
虽直视主位乃大不敬,可此刻绾青顾不得这些,嗫嚅着却异常坚定地回答:“绾青记下了。”
三道帘外传来喜公公“皇上驾到”的通报声,让绾青一惊。
皇后却极淡定,像是早就料到了皇上会来似的,朝绾青轻浅一笑便站起身来去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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