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抿了两口茶,才道:“嗯,今日见到太后虽已转醒,气息却依旧虚浮。母后改日想去一趟重光寺。”
此言一出,张、袁两人顿时四目相望,绾青笼袖而立,心里却想着这倒是主儿们难得的亲近太后的机会。
眼下太子妃之位空悬,太子是否能登基暂且不论,可这太子妃之位却始终是遭人眼馋的。熹王早早纳娶了正妃,翰王也定下了明年开春后的日子迎娶户部尚书之女。
绾青自知这正妃之位怕是非极臣显官之女不能坐的,现在宫里的两位侧妃虽也出身显赫,却未得到擢升,想必也有皇上和皇后的考量在里头。
太子和侧妃、良娣们围坐一桌用了午膳,之后便回到寝阁里沐浴午憩,想也是舟车劳顿的疲累。
他躺在床榻上,眼前是金丝仙鹤图案的帐顶,鼻尖竟有一丝栀子花的甜香,让人倍感安宁。他的目光又扫到帐边的纱缦,隔着这层朦胧,是绾青在指挥小宫女收拾刚才沐浴的物什。
“这是什么味道?”
“嗯?”绾青回过头,又马上反应过来,笑着道:“回殿下,是当季的栀子花。奴婢在帐下的香囊和随身香囊中都加了些新鲜花苞。”
太子却沉默不语。
绾青眼看着小宫女们忙完了告退,见榻上的太子似是闭着眼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殿下不喜欢?奴婢这就撤下来。”
太子这才低声拦住她:“不用,就这样。”这话实在是听不出喜恶来,绾青顿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迈步。
“我离宫这几日,可还安好?”太子这样问,声音依旧低哑,像是受了伤一般,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绾青以为他是问各苑的境况,便答:“回殿下,主儿们都好,殿下放心吧。”
太子沉吟一声,翻过身去:“我累了。”
绾青不敢再说话,恭身退后一步:“殿下好眠,奴婢就在阁外候着。”
阁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又旋即阖上,室内复落入寂静中。太子闭上眼睛,终于卸下一身的疲劳和满心的忧思长念。
绾青侯在外面,隐约觉得太子问的话有些古怪,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静姑姑好。”守在廊外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道。
绾青抬头正好瞧见熟悉的妇人向这边走来,她也福身问了好。
“可是殿下在午憩?”静姑姑微笑着问绾青。
“是的姑姑,方才歇下。”
“我这儿有个差要你帮衬着,你且跟我来。”静姑姑看向绾青,绾青读懂了那眼神,两人一道往后殿走去。
后殿离主儿们住的后苑尚且更远,少有人迹,凉风照面竟是格外爽快。
静姑姑劝绾青不必担忧,皇后身边的喜公公与她相识已久,又是老乡,打听消息便格外灵通。
听说今日太子在永寿宫遇上了皇后娘娘,皇后向太子提及绾青之事,却被太子婉拒,故而绾青转去凤仪宫应是不成了。
说者轻描淡写三两句,绾青内心的风暴也随之逐渐平息下来,可她们都不知道,在永寿宫的暖阁里是怎样一番暗流汹涌的景象。
太子朝着病榻上的太后四平八稳地行大礼问安,太后靠坐在软枕上,难得地与这个嫡孙多聊了会儿。
直到太后又觉疲乏了,太子才告退走出了大殿。皇后见他出来了,便与他说去暖阁坐坐吧。
西暖阁的花窗下,案上摆了上好的檀香,皇后把茶杯和点心都推向太子,关切道:“我儿这一行风尘仆仆、辛劳异常,且先缓缓。”
太子恭敬道:“劳母后费心了。”却只取过茶杯,啜饮了两口。
皇后抚了抚鬓间的凤钗流苏,缓缓道来:“太后此番病重,幸有长安在身侧侍奉。她素知太后的饮食起居,却听说不日便要转职,太子可有听闻此事?”
太子放下茶杯,称略知一二,皇后点点头接着说:“长安这一走,太后身边也需由人顶上。本宫的意思是,可让丹杞前去侍奉。”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从细花玛瑙盘子里取了一片云片糕吃:“母后这是忍痛割爱了。”
皇后仔细观察着太子的面部表情,饮了口茶,再道:“丹杞也愿意去太后身边,昨儿还跟我说锦碧宫的绾青也是个细心灵巧的。”
叮。
是太子拨动杯盖时,薄胎杯盖和杯身相碰,发出了脆生生的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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