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书桌,如何找得到!”王德提着扫帚跑进来,把字典递给老张。
“你们的书怎样?预备好了都出去站在树底下!王德快扫!”老张一手按着字典向窗下看了一眼。“哈哈!叫你扫杏叶,你偷吃我的杏子。好!现在没工夫,等事情完了咱们算账!”
“不是我有意,是树上落下来的,我一抬头,正落在我嘴里。不是有心,老师!”
“你该死!快扫!”
“你一万个该死!你要死了,我把杏子都吃了!”王德自己嘟囔着说。
王德扫完了,茶也放在杏树下,而且摆上经年不用的豆绿茶碗十二个。小四的父亲也过来了,果然穿着新缎鞋。老张查完字典,专等学务大人驾到,心里越发的不镇静。
“王德!你在门口去了望。看见轿车或是穿长衫骑驴的,快进来告诉我。脸朝东,就是有黄蜂螫你的后脑海,也别回头!听见没有?”
“反正不是你脑袋。”王德心里说。
“李应!你快跑,到西边冰窖去买一块冰;要整的,不要碎块。”
“钱呢?”
“你衣袋里是什么?小孩子一点宽宏大量没有!”老张显示着作先生的气派。
李应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小四的父亲——孙八爷——一语未发,走出去。
这时候老张才想起让孙八爷屋里去坐,心里七上八下的勉强着和孙八爷闲扯。
孙八爷看着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矮矮的身量,圆圆的脸。一走一耸肩,一高提脚踵,为的是显着比本来的身量高大而尊严。两道稀眉,一双永远发困的睡眼;幸亏有只高而正的鼻子,不然真看不出脸上有“一应俱全”的构造。一嘴的黄牙板,好似安着“磨光退色”的金牙;不过上唇的几根短须遮盖着,还不致金光普照。一件天蓝洋缎的长袍,罩着一件铜钮宽边的米色坎肩,童叟无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土绅士。
不大的工夫,李应提着一块雪白的冰进来。老张向孙八说:
“八爷来看看这一手,只准说好,不准发笑!”
孙八随着老张走进教室来。老张把那块冰接过来,又找了一块木板,一齐放在教室东墙的洋火炉里,打着炉口,一阵阵的往外冒凉气。
“八爷!看这一手妙不妙?洋炉改冰箱,冬暖夏凉,一物两用!”老张挑着大拇指,把眼睛挤成一道缝,那条笑的虚线从脸上往里延长,直到心房上,撞的心上痒了一痒,才算满足了自己的得意。
原来老张的洋炉,炉腔内并没有火瓦。冬天摆着,看一看就觉得暖和。夏天遇着大典,放块冰就是冰箱。孙八看了止不住的夸奖:“到底你喝过墨水,肚子里有货!”
正在说笑,王德飞跑的进来,堵住老张的耳朵,霹雳似的嚷了一声“来了!”同时老张王德一人出了一身情感不同而结果一样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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