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合格的演员。”
我感觉自己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即使我们相识并一起工作了这许多年。
“抱歉。”顾成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这的确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你,若是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我向你表示我最真诚的歉意。”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顾成怀的确是千年的妖怪修炼成了精,他都这么表示了,我又能指责他什么呢?
他也只不过是拿钱办事,听令行事,说白了,大家一样都是打工人,只不过他真正的老板是秦烬而已。更何况他又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我受他提携教导,已是占尽了便宜,哪有什么资格感到“困扰”。
我个人的那一点怨怼、那一点情绪又算得了什么。
顾成怀叹了口气:“我知道,秦总这事的确做得不厚道,但说句不中听的,他应当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仿佛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刻薄笑起来:“哟,怎么?担心损伤我的自尊心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会替我着想呢?“
顾成怀像是被我噎住了,许久没说话。
也许是知道,哪怕是多么得力信任的下属,他亦没有立场替秦烬辩白。
“是我失言了。”他缓缓道,“你继续。”
我不再多做纠缠,我和秦烬那点破事也没必要搬到外人面前,于是我随即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后来真的生病了吗?”
我讽刺道:“让我当CEO也是秦烬的意思?他那时都已经是个无知无觉半死不活的植物人了,没想到你对他还那么忠心耿耿啊?”
“我是生病了。”顾成怀答,“但后来的事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听我说。”
“当时的情况,你是最合适,也最能承担的起这份责任的人选。”
“一开始,我是真的打算等到我们正式IPO后再卸任。我身上很早就查出了点小毛病,一直没当回事,也没告诉你们,起初秦总也只是委托我临时代管公司,并给了我一些股份,但他后来出了事,我想要物归原主,都不可能了。”
“我没办法,就算力不从心,也只能强撑下去。”
“但IPO前那段时间我压力太大,一下子情况就恶化了,若非迫不得已实在坚持不下去,我也不想把摊子都甩给你,这公司毕竟也是我的一份心血。”
“但我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
“小陆,这是我的实在话。我知道你怄气,感觉被我、被秦总骗了,一时难以接受,但你能有今天,秦总帮你一把,我能教你多少,都算不得什么。我们只是带你进门,其他的,是你靠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我默默地听他讲完长长的一串话,不知怎么说,内心茫然而复杂,舌根底部都全是苦涩。
“我培养你……”顾成怀那边笑了一下,“其实除了秦总的嘱托,也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毕竟我是真的很想早日退休。”
“所以看你能独当一面,我很开心,也为你高兴。”
我挂完电话,仍良久无言。
顾成怀这人情商绝顶,也难怪他从前在任的时候人缘极佳,公司上下员工更是谁都爱戴敬仰。
刚才这一席话,说得真诚而漂亮至极,恐怕任何长着血肉之躯的人听完都不可能完全不动容。
他精准地道出了我心底横着过不去的那道坎、扎在肉里的那根刺,虽没再直白地为秦烬辩护,却字字仿佛在暗示,在软化我的态度。
然而到底亦真亦假,到了这时候,我竟突然不敢想,不敢信了。
内心再次变得凌乱至极。
我把自己扔在大床上,睡不着,大白日的,我曾作为一个合格的工作狂,现下却一点去公司的心情都没有。
拉倒吧,我算什么呢?就算没有我,这个公司能乱套吗?秦烬不还在那吗。
一直到晚上,我完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
天黑了,抬眼望向窗外,远处邻居那栋从来无人居住的别墅却骤然亮起了灯。
我的目光动了动。
隔得很远,我其实看不太清,却见那透出暖光的落地窗户,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过,在窗口站定,正对着我。
一明一暗的光线下,那立在窗边人只余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小漆黑剪影。
我站着,盯着那个人影看,对方也一动不动,我产生种奇怪的直觉,我猜这个人也一直在看着我,两栋房子之间种植着繁密的绿化、通着蜿蜒的小径,我们隔着两扇玻璃、枝叶萧萧的树木,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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