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每晚都要比别的屋儿更热。
因为睡前王忠汉要给妹子烧水烫脚,这小破房儿又逼仄拥挤,所以热气经久不散。
关于王忠汉睡灶房这事儿,王小树跟王小佳俩人曾经奋力“抗争”了许多许多年,却一直未果。
争吵到最后,王忠汉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句话:“都别吵吵儿了,不知道啥叫长兄如父是么?”
“这家我最大,就我说了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脊背挺直,声音洪亮有力。
如同代表着巨大的权威。
那种强烈的“大家长”威慑感硬是让俩懂文化的娃再不敢吭声儿。
可今天。
这个大家长却再没了往日的威风硬气,而是几近狼狈地缩在自己个儿亲手用砖垒的那个土炕上,满脸神伤。
终于,王忠汉在第无数次叹息后,认输似地将厚厚的字典撂在一旁。
他翻了个身,因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根本不懂的字儿,眼又酸又胀。
他侧身睨着那些泛黄纸张上犹如画符一般的字,脑海中不禁闯出于小钱站在月下时,那张丰软的、肉嘟嘟的脸。
他撒了个很垃圾的谎。
说他是刚从地里走没多久,断后。
想喝凉的,要去食杂店儿。
他也知道凭着于小钱那小脑瓜儿肯定能听出他在撒谎,他原本就是这个目的。
他想让那臭丫头稍微注意着点儿他,好好儿看看他从前段时间开始对她有多不对劲儿。
王忠汉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扯,随口扯话茬儿一边往外送于小钱一边跟她唠。
后来他咬牙攥拳好几次,才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那个。。。。。。是这么个事儿嗷。”
“我就是最近觉得对于未来有点儿迷茫,就。。。。。。就寻思问问你么,呵呵呵,我总觉得你那个目标特别明确。”
“小,小钱呐,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从九林出去以后你打算干啥去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忠汉不自觉地耷拉着脑瓜子不敢去看于小钱。
他心口扑通扑通狂跳,甚至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她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却未料到于小钱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儿道:“谁跟你说我要从九林出去了?”
王忠汉当时就傻了。
惊喜和错愕瞬间涌上心头,冲得他张着老半天的嘴才勉强压住唇角道:“那,那你不出去。。。。。。”
“不出去你费劲巴拉地学个啥呀。”
“你学习不就是为了走出去,摆脱九林这个破地方儿么?”
接下来,就是于小钱长达许久的沉默。
他再听她开口,没了往日的咋咋呼呼,反而是听着特疲惫地叹了口气。
于小钱背起双手,自觉接下来说的话王忠汉估摸着是听不那么明白,或者也想不了那么深。
于小钱寻思,王忠汉累死累活牺牲自我,也要供弟妹去上学,肯定是觉得文凭高点,以后活的更轻松。
这种想法在九林这个地方儿已经实属不易,于小钱明白,她也明白王忠汉这样的要比她妈强出千八百倍。
可她还是不忍产生了一种孤寂和无力感。
她顺着铺满落日后灰橙色光晕的土道,声音中透着股酸楚与遗憾,“我明白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寒窗苦读、悬梁刺股都是为了摆脱那块贫瘠的土地。”
“为了去更大的世界,看更好的风景。”
“可是。。。。。。这块儿贫瘠的土地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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