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将他送至校门口,便急急而去,不愿冒险,他只好步行。黑暗里,他脚步匆匆。很快,他便来到了学校的中心广场,遥遥的可以看到黑暗树影里掩映的食堂,但他依然嫌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他怕自己来不及,于是他便奔跑起来。
说实话,校长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他还有高血压,又加上多年不锻炼,如今跑起来气喘吁吁,确实有些吃力,但他依然不敢停下来……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食堂前面的那方小池塘,此时池塘里的水蹦出了火花,他有些吃惊,可紧接着,那火花便愈来愈多,这让他吓了一跳,池塘里怎么会有火花呢?难道地面都燃烧起来了?
不,这不是火花!他瞬间便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火花!他猛地抬头望着天空,天空里的那团庞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火云,此时正有无数火花从火云内部喷溅而出,仿佛里面流淌的,是岩浆,不,哪里是岩浆,那里藏着的,一定是一座正在燃烧的火山,它就要爆发了!!
无数的火花喷溅而出,将整个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浓云翻滚间,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这漩涡缓慢转动间,仿佛蕴含了极强大的力量,就连地上池塘里的水,都仿佛被搅成了一个火红的漩涡……
看到这样可怕的场景,校长停下的脚步立刻动了起来,他慌里慌张的向着食堂飞奔而去!
若注定要死,他便要与她死在一处!
如今他已无牵挂,又何惧一死?
眼看他便要来到食堂楼下,他甚至已经看到那倚在窗口,望着天空的孤独的身影,就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天空而来,他飞奔的步子被惊的一颤,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天空的红云被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颜色,那是一处红色的光海,遮天盖地,比之岩浆,更猛烈几分,整个世界于这一瞬间,亮如白昼,仿佛这光海里,藏着一个惊天太阳!
校长的整个身体在此时都显得尤其冰冷,终究,他还是慢了一步。
那红色的光海翻腾间,一束足有窗口般粗细的红色闪电,轰隆一声,倾泻而下,仿佛海水倒流。
校长看见莲儿仰头望天,与他一起目睹整个光海,直到那惊天雷光倾泻而来,相比与他的紧张,莲儿更显从容,她的身体不曾颤抖分毫,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一下,仿佛那倾泻而下的雷光,是晨间光芒万丈的朝阳,是晚间霞光万道的夕阳,仿佛,她只是一个看风景的人。
校长看不到莲儿的表情,他亦不知晓此时的莲儿在想什么,只是眼看那红雷向着莲儿劈落,他的心便仿佛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疼的要命,于是,于匆忙间,他大喊出声:“小心!危险!!”
他看到莲儿低头,似听到了他的呼唤,但那红雷也于此时,吞没了莲儿的身影……
他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大喊,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毫无理智,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瘫倒在地,痛哭出声。
那红色的光海不断倾泻而下,穿透食堂坚硬的墙壁,穿过窗户,穿过莲儿,尽数灌注到了慕鼓的石像之上,那石像仿佛一个饥渴了无数岁月,而这光海似是无尽补药,这光海竟是被那石像,尽数吸收。此情此景诡异,幸好无人得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空光海的范围逐渐缩小,而慕鼓的石像竟是愈加圆润透明,身上似月华一般的华光忽明忽暗,被那火红色的光海包裹着,仿佛变成了早上初升的朝阳,整个食堂都被照映成火红色,整个食堂都燃烧了起来……
校长望着食堂那红芒掩映的地方,怔怔不语。
他以为他也要死了,就在那红芒漫天之时,天空仿佛生了一片火海,那火海倾泻而下,接天连地,似整个世界都即将化作火的海洋,在这海洋里,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莲儿首当其冲,又岂能幸免于难?
当那红色的海洋将整个食堂都包围起来,食堂前面的小池塘都仿佛燃烧起来的时候,校长勉强站了起来,他心中悲痛,似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全身都没有力气,站起的时候,竟然摇晃起来。
今夜无人在此,哪怕有,亦没有人知晓此时的校长心里在想着什么。校长稳了稳自己的身形,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行去。前面便是如同燃烧起来、与天同辉的小池塘,校长并没有在小池塘边上稍作停留,他继续向前,再往前,便是被天空那红色的海洋倒挂而下包裹着的食堂,而此时,校长已经看不见食堂的模样,只能看见食堂此时亦已变成一片红色的海洋,海洋翻腾间,溅起无边红色的光雾。
但他依然义无反顾,一步便跨进那红色的光雾里。校长的身影逐渐模糊,很快便被那红雾淹没。
天空的红色光海范围肉眼可见的缩小,地上的红色海洋的范围也不见扩大,若是校长能冷静一些,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光海也不过是吞没的半个食堂罢了,食堂的另一边,却是一切正常。
而且,之前的天象预测局,已经大概估计出此次灾祸将要酿成的后果,造成的损失怕是难以估计,故市长才匆忙间调配人手,将周围学校里数量庞大的学生群和居住的大量市民,尽皆运往了别处,然而,此时看来,竟是未曾发生什么大事。
这与天象预测局给出的判断恰恰相反,当所有的人都在遥遥望着天边,看厚厚的红云被撕裂,里面的红色海洋倾倒而写时,皆以为大所在的区域,就如天象预测局预测的那般,灾难已然无法避免,但事实的真相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如此撼人心魄的场景,受到牵连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食堂。
天象预测局成立不过三十年而已,皆因三十年前的天降异象,导致了慕鼓和叶轻船的死亡,故而成立了天象预测局,来提前判断异于平常的天象所带来的灾祸,并予以避之。
校长跨进那翻滚的妖娆红雾里,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灼烧感,他以为自己瞬间便会化为灰烬,结果不但没有,红雾里传来的淡淡温度,在这严寒的冬日里,竟让他于冰冷中感受了一丝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和温暖。
他在这浓如墨汁的红雾里摸索向前,学校虽大,但他对学校的熟悉程度亦非常人可比,此时虽然无法视物,但他依照自己的判断,很快的,便摸到了食堂外面墙壁上砌着的冷冰的花岗岩,顺着墙壁一路向前,不一会儿他便摸到了一扇玻璃门,他知道这便是进入食堂的其中一个正门,从门外进入食堂里面,依然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上了台阶,拾阶而上,一会儿便上了二楼。
虽然校长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心里已然明了几分,食堂里除了这漫天的红雾之外,几乎一切正常,他可以摸到食堂的桌凳,方是方,圆是圆,不锈钢的桌凳摁在上面依然坚硬,只余那红雾浓稠如水,比之楼下,简直不能同日而语,让他每前进一步,都很是艰难。
但校长的心头却升起了欣喜,既然他此刻没事,那么莲儿呢?于是,他轻声的唤起了她的名字。
莲儿被那倾天而下的红色光海淹没的时候,心里十分平静,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便是与叶船儿的石像共存亡。但那红色光海声势浩大,她抬头望天,只见那红色的云层被撕裂,露出里面那仿佛是燃烧的岩浆一般的红色海洋。
在如此震人心脾的天象面前,莲儿感到自己是那般渺小,与那浩瀚的宇宙相比,自己竟是这般微不足道,有生之年还可以目睹这般异景,她的呼吸此时都有些微微的急迫,哪怕她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哪怕她手无缚鸡之力,但她的心里依然被打开了另一扇窗,窗外,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这让她的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蠢蠢欲动,但又有些遗憾……
其实三十年前那个夜晚,她已经初次推开了那扇窗,只是那时她的心并不在此间,故而推的不如今夜这般彻底,当她的心里装下了整个宇宙,她的心境也变得浩瀚起来,可惜,她是一介凡夫俗子,不能有所作为,也许,曾经的叶船儿与此时的她一般,心里也有过这般感受,但当她也豁然开朗的时候,他已不在多年,岂能无憾?
而她,亦要随他而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低头看去,便看到池塘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的那方池塘仿佛生出了火来,火光将校长的身影生生的映的一片赤红,她的心里生出几分诧异,待要有所回应时,天空中的红色海洋倾泻而下,如一道镀着金光的瀑布从九天而落,接天连地之间,莲儿首当其冲,被酝酿许久、突然而降的红河淹没。
莲儿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那看似恐怖无比的天威,那瞬间可将人化为灰烬的红色瀑布,落在莲儿的身上,却轻如鸿毛。只不过与校长的感受一般,她在这红色雾气的内部,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那红色瀑布内,有着无数金色的电蛇在闪耀,这些金色的电蛇从她的身体穿透而过,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但她看不到这红雾以及电蛇去往了什么地方,从方向上判断,想来是为慕鼓而来……
与校长的感受偏偏相反,校长觉得这红雾有温度,莲儿却觉得红雾给她以清凉的触感,仿佛是好热岩浆中的一处清泉,感觉甚是舒服;校长觉得这红雾极为粘稠,仿佛行走于泥沼之内,寸步难行,而莲儿却觉得在这红雾里,极为自在;只是她无法辨清方向,与校长一般,不能视物。
但莲儿并不着急,看似要将一切毁灭的滚滚惊雷,如今似可以将世界化为灰烬的红色海洋,它的目标并不在她这里,而是在慕鼓那里。
莲儿的心里生出了某种希冀,原来她的预感真的没错,今日怕是要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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