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医正赶来时,兰宜拒绝了他的诊治。
她清楚自己什么状况,假如让孟医正诊出来她和平安一样是受了惊吓,她没法解释。
她好好地坐着,门都没出,怎会把自己惊怪到这个程度。
“我没事,刚才只是在外面坐久了,有些着凉发僵。”
沂王摸她的手,果然冰冷,他心下犹有疑虑,只是看见她柔弱里带着一丝恳求,这在她是不常见的姿态,到底没有勉强,让善时去熬了一碗姜汤来,守着她喝完,道:“要是还不舒服,不许硬撑着。”
兰宜垂眼点头。
沂王替她掖好被子后出去了,兰宜闭上眼睛,她没有分毫睡意,烧得温暖的炕床和姜汤一起生了效用,她手脚渐渐回暖,被冻住的思绪也随之重新转了起来。
一切的最初,仍要着落到仰天观那个不知生死的刺客身上去。
太子受皇帝训斥,派出刺客远赴青州给沂王下药,欲败沂王清名,沂王中招后全城大索,抓住刺客,从刺客口中审问出一项秘密,为掩盖这个秘密,沂王大费周章,请旨纳她,转移掉所有人的注意力。
之后,在张太监来颁旨期间,小王爷的乳母一家三口被王府护卫从外地抓来——这非一日之功,推算起来,那几个护卫被派出的时间与全城大索相去不远,也就是说,与刺客被抓也相近。
兰宜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想来,这不会是巧合,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有联系,那这奇怪且延续至今的一件不会单独成立,必然也在其中一环。
男童平安曾向她求救,说有个秘密要告诉她,他的年纪能知道的秘密只能是从父母处得来,他母亲彭氏具有先王妃侍婢和小王爷乳母的双重身份——如果兰宜往深里想一想,其实那时就可以想到这个秘密多半与小王爷或先王妃有关。
但兰宜没有,因为她不想得罪小王爷,也对先王妃有所回避。
再进一步想,彭氏被抓与刺客被抓时间相近有关联,那么他们身怀的秘密,也有极大的可能相关联,甚至于,就是同一个。
刺客是太子的人,他知道的秘密只会是太子的,太子与先王妃或小王爷的联系自此产生。
这很可怕。
但唯有如此可怕,才足以疏通一切。
先王妃去后,彭氏以病为由,离开王府,这个由头就不大有说服力,她真生了病,在王府医治才更好,怎么会主动离开;但如果,她不是走,而是逃呢?
她如愿远远地逃出了府,但没能逃出生天,沂王府的阴影如此庞大,无论间隔多久,多远,都能再次笼罩上她,秘密终究败露,她被抓了回来。
沂王控制了她的丈夫儿子,把她放回小王爷身边,这是一着行险的妙棋,因为如果真相确实那样可怕,沂王不想带小王爷进京,那没有人比彭氏更适合留在青州贴身照顾小王爷。
她知道什么事绝对不能让小王爷知道,如若出现一点苗头,她为了丈夫儿子也为了自己的命,都会立即掐死。
这仅是彭氏一家三口。
除此之外,善时曾说,先王妃生下小王爷后总觉得有人要害小王爷,这个“有人”,连沂王也一并包括进去,侍女们以为先王妃是发了癔症,将这个秘密代入进去,也许先王妃怕的不是别人,就是沂王一人;
再有进京以后,沂王对俞家人明明厌恶又要掩盖的矛盾态度,厌恶看上去没什么来由,掩盖更没有必要,沂王却偏偏都做了,后续因俞家表姑娘的移情别恋兼投怀送抱,沂王更连掩饰也掩饰不住了——那份矛盾就更明显,直接让兰宜受触动想通了刺客的问题。
当时她如能更敏锐和大胆一点,将刺客事件连接过去,那——
兰宜在心里摇头,不行,还不够,她那时与沂王不是现在的关系,沂王不会对她不设防,她缺少沂王最直观展露给她的态度,没办法联想,就算把真相摆在她面前,她都未必敢相信。
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在这个晚上,如雪后融化一般,徐徐溶开表面的洁白无瑕,露出底下的丑陋嶙峋。
让她看见他不能言说的耻辱。
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之后太子会在东宫造反,未遂,皇帝重病不起,留下遗旨命沂王继位。
沂王从青州出发,于途中风寒病亡,小王爷作为沂王长子,没什么波折地被沂王部属继续护送进京,继位登基,以藩宗继大统,虽为君主,在京中人生地不熟,对群臣一无所知,堪称无依无靠,杨文煦因此深受信重,平步青云,攀升高位。
这一世肯定不会再如此了,起码杨文煦没能做成小王爷的老师,他就算出孝后官复原职,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翰林官罢了,没有帝位交迭的大际遇,他还能不能在这个所谓清贵的职位上熬出头,天知道。
但是——沂王呢?
他手里捏着这样重的秘密忍而不发,大约一则因脸面,二则因时机未到,而如果那个时机到了,他的天命也到了,是不是会又一次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兰宜睁开眼,她能确定,沂王前世不知道此事。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