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陈金山看到尤溪就想到七十万,想到七十万,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连带着对尤溪都慈眉善目了起来。到了入学季的时候,还给尤溪买了新书包和新衣服。
但他没想到的是,后面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最先开始,是尤溪入学。
入学当天,王晓燕有些紧张,拉着尤溪的手,絮絮叨叨说:上一年级年龄大了没上过学前班,能不能跟得上?她手提包里装了一盒紫云,如果入不了学,陈金山让她打点一下。
尤溪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静静观察着四周。
七岁?老师推推眼镜,这位家长,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孩子多大我还看不出来吗?
尤溪身子骨抽节很快,在同龄人里也算是高的,在一众六七岁的孩子里显得鹤立鸡群。
老师,她真的七岁,营养好,长的快了噻王晓燕赔笑。当时的医院证明并不严谨,如果有些关系,改年龄不是什么难事。
我九岁了。沉默许久的尤溪突然作声,字字清晰。王晓燕赶紧掐她的胳膊,但尤溪既不躲,也面无表情,好像被掐的不是她的胳膊。
如果可以,请给我测试题,我想直接上三年级,或是四年级。
尤溪很小的时候就读了很多书了。尤溪早慧,姥爷给她读了四大名著,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教会她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她甚至可以口算三位数的乘法。
老师表情怪异。尤溪上前几步,和他说了些什么,老师点点头,对王晓燕说: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王晓燕看着尤溪和老师走进了一间教室,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好像这个女孩并不是她的孩子一样。
她借由她来到这个世界,却与她毫无关系。
尤溪直接插班进了四年级。每次考试都是毫无悬念的第一。
后来的事情完完全全脱离了陈金山的掌控。
他没有在尤溪的学习上关心过一丝一毫,没有给她报任何补习班,没有给她除了将将够用的食宿费之外的一分钱,没有过问过老师一次她的成绩。
家里没有她的书桌,她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陈家煦太吵的时候,她拎起书包,扫一眼陈金山,出门了。陈金山不关心天寒地冻的时候,她是在哪里学习的,脏兮兮的楼道里,还是路灯下。
中考状元。这个消息陈金山是在各路记者涌到家门前的时候才知道的。他茫然无措,对着记者闪光的相机不厌其烦。
我是不会让她继续上学的!都别拍了,我是她老子,就得听我的,女孩家家读那么多书做甚哇?他横眉怒目。
陈金山的话引发了众怒。市一中校长亲自发话,把尤溪接到学校,食宿全免。陈金山暴怒,但他暴怒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无力,掌控不了一个他认为完全是自己所有物的人。
陈家煦还清楚地记着,尤溪走之前,和他说:家煦,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在垃圾里生活。往上爬吧,只有到了高处,你才有所选择。
尤溪高考放榜的那年,陈家煦初一。红榜是他一个人半夜偷偷跑去看的。尤溪的名字用金粉装裱在最高处,后面是四个大字:北京大学。
北京大学。
陈家煦心里默默重复。那金粉太过耀眼,比太阳还耀眼,几乎灼痛了他的双眼。
我的太阳,我的理想乡,我的渴望之源。
我想我可以理解夸父,因为干渴的感觉如此灼热,我不惜任何代价也会奔向你,永永远远,义无反顾,即使相比于太阳,我和蝼蚁一样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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