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曾思索不曾深想过的往事细节,宛如一波又一波浪潮,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翻腾而起,猛烈撞击着她的神思,让她脑子开始发晕。
她要怎么办呀……
一阵下坠般的晕眩中,有人握住了卫姝瑶的手,慢慢拍着她的手背,给她唱起了歌谣。
“小虫儿,飞呀飞,寻阿娘,四下望……阿娘在何方……只见明月光……”
柔软的嗓音伴着方言,响起温柔的曲调。
卫姝瑶终于抬起了眼,睁着模糊的泪眼,看见宝枝坐在榻边,朝她投来暖融融的笑眼。
“姑娘方才还同婉贵人说,只要好好活着,总能有救的。”
宝枝轻声道。
卫姝瑶揪着眉心,喉咙滚动了两下,仍有些止不住抽泣。
“姑娘今日行事仓促,奴婢知道劝不住您。没拦您,是想着太子殿下会照拂姑娘,可今后姑娘总得自己学着掂量掂量,断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宝枝柔声道,“姑娘大约忘了,小时候我还在国公府时,有一回您曾对我说过,那么苦的汤药都喝了,还怕什么苦事呢?药只能治三分,剩下七分靠自己的营卫。”
“姑娘小时候那几次都从鬼门关走回来了,也定能一件一件梳好头绪的。”
卫姝瑶终于止住了泪,眨了眨眼,慢慢颔首。
宝枝轻拍着卫姝瑶的背,又低声扯了许多年幼的事,哄着卫姝瑶渐渐恢复了喘息。
卫姝瑶极力将那些杂念暂且抛到一旁,她心绪稍宁,岔开话题问宝枝:“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宝枝笑起来,说:“是河州那边的童谣。”
卫姝瑶哭得乏了,连晚膳也没用,和衣沉沉睡去。
宝枝收拾了碗筷,怔愣着又看了她一眼,低声叹了一口气。
那首歌谣,是一位女帅曾唱给她听的。彼时她一直哭泣,众人皆是安抚不住,女帅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学着别扭的河洲话,一声一声给她唱着。再后来,宝枝进了宫,才知道那位女帅是长公主。
宝枝本是河州人,和宝月是同一年入的国公府。因着她年纪稍小,管家怕她照料不好卫姝瑶,便遣她去了前院做些轻松的活儿。
再后来,皇后入宫急需贴身服侍的人,卫蒙一眼看中她机灵活泼,送进了宫里。在宫里这些年,也曾吃过不少苦,尤其是姚皇后去世后,日子更为艰难。
但宝枝从不怨天尤人。毕竟,和进国公府前相比,现在还能好好活着。
她已经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自记事起,她最熟悉的是饿肚子的感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饥饿感伴随着她直到五岁。
那年北狄大举进犯河州,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饿殍遍地。村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和隔壁的阿姐。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躲在地窖里瑟缩成一团。可阿姐也受了伤,开始昏迷,她不敢哭泣,只能紧握住她滚烫的手。天晓得,当时她有多恐惧绝望。
直到有人撬开了地窖的门,一道英气飒爽的身影把两个小丫头亲自抱了出来。身披铠甲的女帅把她和阿姐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副帅,宝枝被副帅抱起来前,清楚地听见远走的女帅叹气,她说“我的孩儿也是这般大。”
直到进了英国公府,她才知道,那位救她的女帅是长公主,带她回府的副帅是英国公卫蒙。那年她五岁,阿姐七岁。
她对回府的记忆已经模糊,没想过只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卫姝瑶,她跟在卫鸣后面,露出小小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咳嗽一边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路过卫姝瑶的时候,那个比她还小不少的小团子从卫鸣身后钻出来,迈着细碎的步子,追上了她。
许是看她年纪最小,又见她哭泣得眼眸发肿,那奶声奶气的小姑娘摸出一块糖来,小心拉过她的手。
“给你,吃糖。”
那个曾经给她伸手递糖的娇贵小姐,如今却哭得像个泪人儿,也不知是什么事惹得她如此伤心。
卫姝瑶等到谢明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仓促爬起来,一眼就看见他坐在藏书阁案桌前,正慢吞吞剥着葡萄在吃。
卫姝瑶咬了下唇,又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诧异。
自她认识谢明翊以来,便知道他不爱吃甜口,喜欢偏酸的口味。
她走到谢明翊身前,问:“殿下这是改了性子,转而偏好甜味了?”
谢明翊瞥她一眼,朝口中又扔进枚葡萄,“是啊,幼时没尝过这个,突然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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