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将云中君放下,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将盛着云梦香沉的白玉盒放在了地上。
就放在云中君的尸体旁。
他深吸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还不出剑?”他的话,竟然是对漪兰说的。
漪兰的身躯一振,道:“你……你说什么?”
谢云石淡淡一笑,他的笑有些辛酸,也有些落寞:“其实你并不是血兰,是不是?”
漪兰的身躯又是一振,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谢云石道:“在冲养殿见到东成君时,我曾问你,你说不记得雇你的人的声音,我便有些怀疑了。”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盯在漪兰的身上:“因为像血兰这样的杀手,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雇主的声音!如果她的记性真的这么不好,那她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漪兰不再说话。
谢云石又道:“方才你突袭凌冠羽那一剑,更让我怀疑。有人说人在悲伤痛苦之时,能够发挥出超常的实力来,但我向来认为,若你发挥出超常的实力,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你本身就具有超常的实力!你那一剑,连凌冠羽都很是吃惊,或者说,你用的如果不是我这种粗浅功力制造出来的气剑,那么这一剑,或者也能够重创凌冠羽?你的实力远非我能想象,一路上,我自作多情,所作的一切,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拖累,只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忽然仰天笑了笑,道:“杀手绝不是容易动心的人,否则他也一样活不长久,而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缓缓合上了眼睛:“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云中君死后,他的法术也将失效,我将出去,对战凌冠羽,为他老人家报仇。这云梦香沉……你想要就要吧。”
先前密闭的山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跟着渗了进来,将他的身躯照亮。谢云石怀抱着他那张琴,缓缓向外走去,他淡淡道:“山中漪兰,或者只是一个传说罢……”
山壁轰然中开,夕照变得极为刺眼,而在煌煌日色之中,端坐的是凌冠羽那岿然不动的身形。他已用光翼将整个鹿山环盖起来,便不再怕三人逃走。而只要他们不走,他便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他们出来。
谢云石缓缓步到他的对面,站住,坐下,将琴展开。他叹道:“秋雁秋雁,将安归?”缓缓将琴弦挑起。
凌冠羽默然看着他,并不说话,也不动。以谢云石的修为,他实在不必正眼看他。
谢云石理了理琴弦,道:“昔日嵇叔夜临刑东市,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云:《广陵散》自我绝矣!今日我对战凌先生,也不逊临刑,不让先辈遗风也。”
凌冠羽冷冷道:“对战于你,我只施展一成的功力。”
谢云石神情一振,道:“好!”他的手指忽然在琴弦上一划,跟着纵横弹出。琴音潺潺,宛如流水一般洒出。立时,鹿山上夕阳返照的雾霭,都被他这一划聚敛了起来,在他身边缓缓溢动。但就在这时,凌冠羽也出手了。
他的双手忽然一拍,手中的光芒骤闪,形成丝丝的雷电,向谢云石攻了过去。雷电与雾霭激绕在一起,登时放射出万千彩光,斗成一片。丰沛的压力自四方传了过来,将那雾霭挤成一团。压力如山,但谢云石吃力抗衡,勉强能够抵挡。他精神一振,知道凌冠羽说得不错,的确只用了一成的功力。当下铿铿锵锵地弹了起来。
这一曲,正是孔夫子的《漪兰操》,谢云石一面弹奏,一面长声吟道: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琴声苍凉,他那吟声也雄阔萧索,隐隐传入了山壁中。
漪兰盯着那白玉盒,脸上的神情慢慢地动了。她目中显露出难以克制的欲望,几乎就要伸手抓住那白玉盒。但,她还是顿住了手。她的眼前闪过了谢云石那伤痛的眼神,以及他阔步走出去的背影。
以他的修为,来对敌凌冠羽,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他还是冲出去了。因为他已不甘心再躲避。
抑或是,他的心已死,已不愿在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漪兰无言,她的手慢慢抽回来,与谢云石相处的时间虽短,但却无一时不是生死关头,两人的心中,都有种异样的感情,但却都不肯说出来。但此时,面临着云梦香沉,这一切,却都在改变的关头。
云梦香沉就在面前,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但此后,她将与这个负琴纵马的少年彻底决裂,再也没有相视一笑的机会。
夕阳隐没,乌鹊清啼。今夜,竟然已是七夕了。
漪兰探手入怀,缓缓抽出了一张面具,这是张雕刻狰狞的青铜面具,漪兰缓缓将遮住颜面的头巾除下,将面具戴上。她的眼睛中,也迸露出刀锋一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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