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早上,王梅香发现丈夫出工时忘记拿旱烟袋了,让黄耀庭送去村里的火纸厂。
火纸厂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火纸作坊,就在黄毛江老屋的坡下面,准确地说是黄能顺家的屋下面。作坊虽然比较简易,但整个火纸的制造功能和工序是齐全的。有浸竹池、储浆池、煮浆池、滤浆池、榨浆桩、石臼等,有的在屋内,有的在屋外。
黄龙朝和大伙正忙着,他还在讲黄色笑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半晌的劳累也似乎减轻了不少。这时候,眼尖的黄坤庭对他说:“杨……杨……满满(当地对叔辈的称呼),你奶……奶……仔来了。”
黄坤庭有严重的结巴,遇到急事会更严重。奇怪地是,唱起山歌或孝歌(当地白喜事上歌颂亡者的民谣)来,一点都不会结巴。真应了那句“唱得比说得好听”。
大伙看到黄耀庭,就冲他开玩笑说:“仔仔满(最小叔叔的意思),你早点来,就能听到你老子讲的荤话了。”
黄耀庭跑到父亲面前,把烟袋交给他说:“伢伢,姆妈让我给你送烟袋。”
黄龙朝接过烟袋,就对大伙说,休息一会吧。然后,从烟袋里取出小撮旱烟丝,装进铜烟斗,黄耀庭乖巧地从烟袋里找出火柴点燃,为父亲点着了烟斗。
黄龙朝狠狠地抽了两口,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浓烟,把黄耀庭给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伙就笑起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要把你这根独苗呛死”。有人过来,毫不客气地从烟袋里取了一点烟丝,顺手在旁边撕一块火纸卷起来,接过火柴点燃,也抽起来。
黄耀庭东瞅瞅,西看看,然后就来到父亲面前,抱着他的腿问道:“伢伢,这纸是怎么造的啊?”
黄龙朝趁着休息,把他带到外面,按工序顺序,一边看现场,一边讲给他听。
来到比较大的原料池旁边,指着池子里用石灰浸泡着的毛竹料说:“这里是第一道工。我们要把比较嫩的竹子砍回来,截成一样长,放进这个池子里,灌满水洒上石灰,让毛竹腐烂,就变成了造纸的原料。”
然后带他到煮料房,指着正冒着热气的土窑说:“原料浸好后,就要放到这里煮,煮熟后就用锤子打成竹麻。再煮,再泡,再煮,然后整个就软化了,再放到石臼打成纸浆。”
黄龙朝一边讲,一边让他看,然后到了纸浆池,敲掉烟灰,收起烟袋别在腰上,操起纸帘子,就在浆池里捞出一层薄薄的纸浆,熟练地摊匀后,滤掉水后,就成了一层匀称的纸浆膜,然后把纸帘子倒扣过来,放在已经码好了一些纸浆膜上,轻轻地掀起纸帘子,那层米黄色的纸浆膜就留在了纸浆堆上,整整齐齐的,分毫不差。
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让小小的黄耀庭觉得太神奇了,眼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这在他幼小的心里开始有了凡事要认真观察、了解过程的思考方式。
这时候,纸浆膜码好了,被两个人连底盘端起来,放到了榨干机上,上面压着重重的石头,然后两个人就用力拉住杠杆,把纸浆膜的水分压出来的,直到感觉到水分被压干。
压干水分的纸浆膜被取出来,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有人就把它们一张一张地细心剥离,基本上就是纸的形状上,再按每张纸边缘相距2厘米距离的方式重叠。放好十张后,又开始错位放十张。
有人把剥好、放好的纸,抱到屋外的平地上凉晒。
黄耀庭第一次看到这么完整的造纸过程,越看越带劲,跑到堆放纸浆膜的地方,想学着动手剥离。
黄龙朝走过来,叫住他:“奶仔,那棵猴栗(注:当地称呼,实名米槠。类似于板栗,外壳一样,但果实的皮是白色的,肉质也是白的,味道更细腻、更脆、更甜。它不同于椎栗,也不同于更像板栗的茅栗)熟了,你去捡来吃吧。”
顺着父亲指着的方向,黄耀庭看到一大一小的猴栗树下,有一些掉落的猴栗毛球。父亲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猛力扔向树梢,又砸落了一些下来。然后冲他说:“去捡吧,带一些回去给你妈吃。”
黄耀庭屁颠屁颠地跑到树下,把已经从炸裂的壳里掉出来的猴栗捡起来,用衣服擦一擦,放进嘴里咬开外壳,露出白花花的肉,剥去外皮一口下去,感觉整个嘴里都是甜甜的、香香的汁,一口气吃了好几颗,才开始往衣服的口袋里装。
有一些没炸裂的栗球,浑身是尖尖的、长长的刺,有绿绿的,有黑黑的,不小心就会被刺着。于是,他捡起石头把它们砸开,有的栗子就自己弹出来了,有的还要用手去小心地取出来。被砸烂的栗子,直接就吃掉了,外壳好的就装进口袋。
没一会功夫,两个口袋都装满了。他忘不了跑到作坊,给了父亲几颗。又到旁边的水井边,摘下一片树叶,折成一个小“水杯”,接水喝。
说是水井,其实就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一眼泉水,用一根竹筒引出来,方便人们用水。这水是长年累月源源不断的,夏天凉爽,冬天冒热气,恒温的地下水。
竹筒下面,被刨了一个浅浅的小池子,垫上几块大石头,方便有人来洗衣服或洗菜之类。
吃了猴栗,喝了水,黄耀庭就要找村里的小伙伴玩了。
村里通了公路之后,穿山而过的地方就成了最宽敞的地方。
吃了猴栗的黄耀庭感觉今天特有劲,就想找人比拳头,看谁的拳头最硬。黄能顺和几个小伙伴上山摘野果子去了,好不容易找来了黄龙顺和黄福顺。腿脚不便的七伯伯(黄坤庭父亲,黄龙顺爷爷),也跟着过来看孩子们玩。
黄龙顺向来比较猛,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听说要比拳头,直接就开干了。两个人你捶我打,搞了好个回合,最后还是黄龙顺忍不住痛,拳头都打青了,噢噢叫痛。
大两岁的黄福顺不服气:“你那拳头看起来就没力。”
黄耀庭不怕个子比自己高很多的他,挑衅地说:“那你敢跟我打吗?”
黄福顺说:“打就打,谁怕谁!”
两人就干了起来。黄福顺确实力气大,个子也高,好几次把黄耀庭打得生痛,但他就是不叫痛,咬着牙死撑着。突然,他卯着劲朝黄福顺的腰上就是一拳,黄福顺“啊”的一声,蹲在地上,皱着眉毛,半天出不了声。
战斗结束了,黄耀庭一比二,胜。高兴地捡起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有装着要拿回家给母亲吃的猴栗子。然后,把黄福顺扶起来说:“我说你打不赢吧。”
旁边的七伯伯说:“耀庭,你这个奶仔太猛了,怕是赵子龙投的胎。以后喊你‘赵公元帅’。”
村里没得玩了,黄耀庭想着早点让母亲吃到猴栗子,就回家。
路过林秀家屋后公路,看到姐姐姜林凤站在那里,挺个很大的肚子,奇怪地跑过去问她:“姐姐,你的肚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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