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只知道唱曲子,不懂经济市井呢。”
忠顺王道,“爷如今还要用薛家,你不是说他们阖家准备回金陵了,到时山高皇帝远,爷还用谁去?现在就是怎样留下薛家才妥当呢?”
蒋玉涵小嘴巴嘟了两下,忽然道,“哦,奴才想起来了,薛大傻子家里还有个妹妹呢,王爷想用薛家,纳了他妹妹,不就稳当了。我瞧着他们巴不得要王爷做靠山呢。”
“此计甚好。”忠顺王笑道。
蒋玉涵叹口气,醋溜溜的道,“听人说这位薛姑娘可是了不得,德容言工,无所不好的,连铺子生意都通。只是一样,当初可不就是薛家拿了假燕窝要害林家,林家姐弟一怒之下搬出荣国府的。奴才人老珠黄,是比不得新人,只求能在王爷身边端茶倒水罢了。倒是王爷,您若是纳了这位薛大姑娘,日常饮食上可得小心些呢。”
忠顺王搂住蒋玉涵,细细的闻着怀里人身上的香气,轻声道,“爷还没纳新人呢,你就醋成这样?”
“奴才是哪个牌位上的,敢吃醋?不过是担心王爷罢了。”
“不过是个侍妾罢了,你先替爷探探口风。”
蒋玉涵轻笑,“爷真是抬举他们了,一介商贾,派个嬷嬷过去,一顶轿子不就抬过来了么?”
手指流连在那两瓣如花瓣的唇上,忠顺王低声道,“别忘了薛蟠还有个舅舅,王子腾不是好惹的,最好是他们自己同意,嗯?”
“奴才明白。”
蒋玉涵年纪渐大,唱小旦其实不大合适了,他也少有再唱,不过他自小就被买进府,伺候忠顺王伺候得比较到位,忠顺王仍将他留在身边。此时,蒋玉涵深觉得自己便个媒婆。
薛蟠仍在床上趴着呢,还好房里放了冰盆,暑天也不觉太热。夏金桂亲自奉了茶,笑道,“蒋大爷是忠顺王跟前的红人儿,难得有空儿来探望我家大爷,大爷常念叨您呢。”
宝蟾秋菱捧来几碟夏日瓜果,便退下了,只夏金桂又多说了几句,笑道,“若蒋大爷不嫌弃,我家大爷如今不大方便,我就在边儿上给端茶倒水。”
“有劳大奶奶了。”蒋玉涵来过几次,他自小看人脸色讨生活,也摸着了几分夏金桂的秉性,瞎了一声,喟叹道,“唉,如今真是愁死人了。出来就怕被人逮住,东家讨情西家讨情的,大家平日都有说有笑喝过酒的朋友,驳了谁的也不好呢。”
薛蟠盯着蒋玉涵微汗湿的脸颊问,“兄弟,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还是是我家王爷,嫌府里的姬妾们俗了。”蒋玉涵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汗渍,明眸轻转,笑道,“王爷要选新的姬妾,知道信儿的都找我套近乎。嗨,我是上辈子烧高香,得了王爷的眼缘,可这话哪里能乱说的。你们也知道,我家王爷是亲王之尊,皇宫但有赏赐,除了上皇太皇就是我家王爷了。有些人说到宫里做娘娘体面,叫我说,宫里是什么地方,太祖明令,后宫不得干政,进了宫,不过是个摆设,就跟架子上的花瓶子一般,就是一景儿。如荣国府的贾嫔,原先好好儿的贵妃,说错一句话,当即降成嫔,你想说情都找不找地方。像王爷可不同,为啥这么多人想托我在王爷面前说好话,县官还不如现管呢,王爷权大势大,说一句话,皇上还得给三分薄面呢。这文龙最知道,之前你家铺子是什么局面,后来得王爷青眼,王爷跟内务府说了一句话,皇商又赏你们了。唉,这也是你背运,平日里没个成算,进上的东西出了差子,要不然,咱们现在还在外头喝酒呢。”
夏金桂忙笑道,“可不是吗?这也是我家大爷素来没个成算,白辜负了王爷的器重。倒不知道王爷是要选什么模样的?什么年龄的?我倒认识几家子闺秀呢。”
“大奶奶,你倒是别白说了,”蒋玉涵道,“这头一条,出身得正,再者,德容言工都不能差的,懂规矩知进退,年纪嘛,15岁到18岁之间。我今儿个偷眼一瞧,光外头人送的画像都堆了半屋子了,真真好笑。刚一出门,就差点被仇都尉堵住,他家有个妹子听说是极好的,只是我不耐烦管这些闲事,就来你府里躲躲清静罢。对了,你们定在哪日返乡,我好来相送。”
夏金桂一甩帕子,笑道,“快别这个了,倒叫蒋大爷笑话。人家别人回乡,都讲究个衣锦还乡,如今我们这灰头土脸的,有什么好回的,按我的意思,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断不能回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如今这样回去,不叫人看扁了!实在丢人!”
蒋玉涵睨了薛蟠一眼,薛蟠只觉身子骨儿都酥了去,蒋玉涵笑赞道,“嫂子竟有男儿气概!难得,实在难得!”
其实夏金桂亦有私心,回到金陵,与自个儿娘家千里之隔,回去岂不是任人拿捏作贱,怕就是死了娘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于婆婆小姑子张罗回金陵一事异常不满,如今趁薛蟠在床养伤,一直撺掇着薛蟠留在京都打理生意呢。此时听蒋玉涵相赞,骨头顿时轻了三分,对薛蟠道,“大爷,如今蒋大爷也在这儿呢,你们这样过硬的交情,且让蒋大爷评评理,该不该回金陵?”
蒋玉涵心里对于夏金桂这样泼辣不知礼的女人觉得十分好笑,面上仍谦逊道,“这是薛大哥与嫂子的家内务,哪里容得外人插嘴,可是难住兄弟了。”拍拍屁股起身,“也出来够久了,估计王爷要自衙门回府了,我得回去了。”
夏金桂一直送到临街的小黑漆门儿,赔了无数笑脸,待蒋玉涵上马离去,才转身回房。刚到房门口,就见秋菱正弯着柳腰给薛蟠喂茶水,夏金桂倚着门框笑不笑的道,“哟,我这前脚儿才走,大爷后脑就渴了,秋菱你就心有灵犀的过来伺候了。”
秋菱素知夏金桂泼辣,忙收拾了杯子站起身,福了一福端着杯子托盘退出卧房。薛蟠早被夏金桂整治得没了脾气,也不说话,便是憨憨一笑,“是我喊秋菱的。”
夏金桂坐在蒋玉涵之前坐的椅子中,冷笑,“你倒护上了。跟你说正经的,咱们的机会来了。”见薛蟠不大明白,夏金桂低声道,“你没听蒋大爷说忠顺王府要选姬妾吗?咱家大姑娘不是还没婆家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与蒋大爷有好交情,咱们求他一求,送大姑娘去忠顺王府,不是现成的好姻缘吗?”
薛蟠一皱眉,“胡闹,妹妹怎么能去给人做小!”在薛蟠心中,没比薛宝钗再出挑儿的女儿家,虽然荣国府无信义,可是怎么能……
夏金桂冷笑,“我倒是盼着她去王府做个王妃呢?可你得瞧瞧咱家这个出身,有没有那个造化!若不是嫌妹妹出身,怎么会给人家荣府耍了呢?再说,姬妾怎么了,荣府的贵妃说得好听,不也是皇上的妾!之前妹妹不是想进宫没进成吗?进王府不一样么?以后有了儿女就是小王爷,还能提携提携咱们呢?你若是有本事,我用得着费这些心,不是没个算计么?妹妹是个心高的,这几天有人给官媒上门,等闲的妹妹能看得上么?你只管跟太太妹妹提,若是不情愿,谁还能逼妹妹不成?再者,这不只是妹妹终身有靠,待咱们成了忠顺王的姻亲,生意铺子更能得忠顺王照顾!你总在外头混,也知道如今京中店铺,就是个卖酱油醋的也有个公门侯府做后台呢!若后头无人,咱们那几家铺面能撑几日!你丢了祖上的买办不算,难不成还要饿死老子娘么!”
“我饿着你了吗?”薛蟠怒喝。
夏金桂伸手砸了手边儿的茶盏,喊道,“现在没饿着,以后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自嫁了你可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蹲大狱就是打官司!难道我存了坏心么?咱家若不是跟蒋大爷有些关系,你以为王府是说进就进的!妹妹进王府,可有委屈到她!”
薛蟠这边儿吵闹不断,薛宝钗在房里陪伴母亲,隐约也能听到些话语,幽幽叹了口气。
薛姨妈皱眉不耐道,“莺儿,去听听外头又在吵什么?”
莺儿不过出去一时半晌的就回来了,面上却有些难色,只咬着下唇,半低着头,时不时瞅薛宝钗一眼,薛宝钗见状,倒是笑了,“说吧,怎么了?”
“奴,奴婢听着,好像大爷大奶奶在说把姑娘嫁到王府去呢。”说完自个儿的脸就红了。
薛宝钗正在打络子,此时停了手,望向自己的母亲,薛姨妈斥莺儿道,“胡言乱语,出去玩儿吧,别瞎说,叫大奶奶过来,晴天白日的吵吵,越发没个规矩了。”
夏金桂到了薛姨妈房里先是请安,便将事说了。
薛姨妈气得混身乱颤,指着夏金桂道,“好,你们都是好的。不安分守己的想着相夫教子,倒想安排你妹妹的婚事,你们是盼着我早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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