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脑中那道惊雷掠过,秦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她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倏地站起,扒着窗框往外探头,费力地想将那位得胜而归的年轻将军看的更清楚些。
可她无论怎么努力忍耐,泪水就是一个劲儿往外涌,害得眼前模糊一片,怎么也看不真切。
眼看着杨遇就要从酒楼下方走过,她觉得十分懊恼,身子不自主地往下滑,随后有人稳稳按住了她的肩,用帕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然后在她耳边柔声道:“别着急,我可以陪你去找他。”
秦桑回头呆呆望着他,哑声问道:“你知道吗?你知道他是我的哥哥吗?”
可成安无辜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
秦桑现在思绪很乱,根本来不及分清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也来不及去想他为何要带自己到这儿来看杨遇回京。
她只知道那人太像她的哥哥,虽然他们已经分开十几年,虽然他同八岁时的神态已经很大的不同,但她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哥哥呢?那是除了娘亲之外,对她最好最好的亲人。
这时,许多贵女倚在窗边,将手里的牡丹掷了下去,围观的百姓们发出看热闹的喊叫声,连那群训练有素的亲兵都嘴角带着笑,偷偷观察杨将军的反应。
马上的杨遇似乎皱了皱眉,然后他抬头往酒楼上看了眼,秦桑这时正好站在窗边,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相触,全身战栗地抖了下。
她很确信杨遇看到了自己,可是他神情毫无波动,淡淡将目光扫了过去,好似只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般。
秦桑内心涌上失望,但转念一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分开时自己还是个小女娃,哥哥没认出自己也是正常。
这时,整支队伍已经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走过长街,秦桑愣愣看着杨遇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回神,一把抓住成安的胳膊道:“你陪我回去。”
一回到杜宅,秦桑立即去找了张嬷嬷,满怀期待地问道:“张妈妈,你还记得哥哥的模样吗?”
张嬷嬷一愣,随即怜惜地按住她的手道:“怎么又想起你哥哥了?是昨晚又做了什么梦?”
刻秦桑不住地摇头,急切地问道:“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他吗?”
张嬷嬷被她弄得有些晕,随即震惊地站起问道:“什么叫做再见到他?你找到你哥哥了?”
秦桑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我不想让杜世元知道,但是我怀疑哥哥并没有死,而且他很可能已经回了京城。张妈妈你能陪我去找他吗?已经过了十四年,如果你再看到他,能认出他来吗?”
张嬷嬷连忙拍着胸脯,下巴高高抬起道:“那是自然!少爷小时候是我亲手带大的,别说十四年,只要我张妈妈还没入土,只要见着他,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秦桑稍稍安定一些,然后将头靠在张妈妈怀里,感觉心跳得很快。
有时候喜悦来的太快,反而会觉得难以招架。她过了许久才稳下情绪,心中生出许多疑惑。
这十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还记得杜家吗?还记得自己这个妹妹吗?为何他在边关从不曾给自己写过一封信?甚至没有让自己知道他的任何讯息。
成安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帮你想法子见他。”
秦桑叹了口气道:“现在还不敢笃定,他究竟是不是哥哥。我该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
杨遇初回京城,又刚刚袭承长宁侯的爵位,风头一时无两,想要讨好巴结他的人必定不少,岂是随便什么人能见到的。
成安却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他的逻辑十分简单,杨遇要进宫面圣、要出门应酬就必定要回家,据说皇帝特地赐给他一座府邸作为京城的居所,那他们去门口堵他就行。
这般简单粗暴的做法,秦桑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杨遇真是她哥哥,只要见上一面,许多疑问自然就能解答,于是三人商议明日打听杨遇入宫的时辰,然后就在侯府门前等着他回来。
到了晚上,秦桑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安睡,脑子里全是今日在长街之上看到的那张脸。
他到底是不是哥哥,如果不是,为何世上会有这么像的人?如果是,为何他已经回了京城,都不派人来找自己,就算他不想回到杜家,难道连自己这个妹妹都不认了吗?
这念头让她说不出的难过,索性穿衣起身点了灯,很快听到窗外有人唤她:“你睡不着吗?”
秦桑吓了一跳,听出是成安的声音连忙问道:“你怎么还没睡,为何站在外面?”
成安似乎轻笑了一声,她才后知后觉想到,他不站在外面,总不能大半夜闯进自己闺房吧。
这时她听见成安又道:“我猜你可能会睡不着,就在院子里看看你,果然见你点灯。你如果实在难以入眠,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秦桑心中无比感动,将头轻靠在窗棱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外面是漆黑一片,可她却觉得莫名安心。
而从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出她的身影,成安伸手轻轻触着窗纸上摇曳的脸,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说过你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你们迟早会相认。”
秦桑托着腮,黑眸中倒映着烛火,轻声道:“我到现在还是难以想象,哥哥会变成一个征战边关的武将。以前家里请的夫子,都说他一定有状元之才,夸他很会念书。”
她赧然地笑了笑道:“可小时候的我很笨,哥哥每次教我背诗,我总是会背错。但是哥哥从来不会发火,他是天底下最温柔的老师,只是一遍遍告诉我:桑桑,是莲叶何田田,不是莲叶何怜怜。”
她想到那时哥哥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不知怎么又流下泪来。然后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哥哥的往事,那些事本来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现在回忆时才发现,它们是如此清晰,是她所剩无几的童年珍藏。
她说着说着便歪靠着窗棱睡着了,成安看着她的影子渐渐歪下去,踱步到房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在外面站了太久,浑身都带着寒气,对着灯火将手心搓热,然后才将秦桑放在床上,俯下身用帕子轻轻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不知在做噩梦还是美梦,嘴唇微微翕动着,成安的手指停在她嘴角,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压下自己那一刻的冲动,然后他站起身,将灯火熄灭,帮她掩好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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