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朝皇帝躬身,然后对外面喊道:“把人带进来吧。”
很快,一名锦衣卫拎着瘦小的少年进来,他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跪在地上眼神倔强,似是知道要赴死,看见皇帝也并无太大的畏惧。
陆昭瞥了他一眼,对皇帝道:“这就是被囚禁在塔里那村民的儿子,他叫做孙小二。”
他走到孙小二身边,低头道:“把你做的事全说出来,也许求得皇帝开恩,还能保住你家人的性命。”
孙小二咬牙道:“此事都是草民一人所为,求陛下不要牵连草民的家人。”
他恶狠狠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弘忍,嘴唇不断抖动,未开口眼泪已经留下来道:“原本草民一家住在山下,虽然过的清贫但是日子也算平静幸福。谁知有一日,有两个和尚来找爹爹,说他们是山上元德寺的禅师,让我和爹爹去寺里谋个差事。元德寺是皇家寺庙,爹爹当时非常开心,说只要我们去了寺里必定能赚到不少银子,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恨恨道:“可没想到一到寺里,这个和尚就带人把爹爹关起来了。我只知道他被关在塔里,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然后他们看我力气大,让我在寺里干活,还威胁我,如果不老实干活,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陆昭这时开口问道:“所以你以前一直不知道,你爹爹究竟做的什么?”
少年点头道:“直到这次陛下要到元德寺祈福,草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麒麟祥瑞,竟然全是弘忍的骗局。可是草民人微言轻,有谁会信我的话?所以草民挖出了宋庄的尸体,把他的头和手砍了下来,先在那天晚上将断掌放在了大殿的祭台上,第二日又把他的头颅挂在了树上,就是为了阻止弘忍继续这场骗局。”
少年抬起头,脸上全是天真而无畏的神色:“陛下,草民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但是陛下难道愿意一直被奸人诓骗,纵容他们坑害无辜百姓来造什么祥瑞吗?”
隆兴帝没想到少年到了这时候,还敢问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有些愣怔。
可他当回过神来,只是问道:“那日大殿外戒备森严,你究竟怎么进的大殿?”
陆昭在旁开口道:“陛下,这事就得问怀远和尚了。”
与此同时,秦桑正坐在关押怀远大师的禅房里,给他递上一杯清茶。
怀远低头闻了闻茶香,笑道:“多谢施主,贫僧最爱饮的就是太平猴魁茶,以后只怕是喝不到了。还好施主能圆我心愿,让贫僧最后喝上一次。”
秦桑望着他道:“大师原本可以在寺中继续享受民间供奉,为何要帮孙小二呢?”
怀远叹了口气:“当年我被师父收留,原本以为他是个大善人,所以心甘情愿在寺中修行,帮他收更多弟子,为香客们讲佛法做祭祀,让元德寺成为权贵心中神圣的清修之地。直到有一日,我发现了那些硝石,才生出了怀疑。那时我很奇怪,为何寺里需要这些东西,于是我偷偷跟着师父查了许久,直到发现了莲花塔瑞兽的秘密。”
他垂眸吹了吹茶上的热气,脸上露出讽刺神色:“施主你不觉得可笑嘛?三十年前,魏将军在桐郡和芜人鏖战,手下十万将士死伤无数,最后换得的胜利,却被当作皇帝求神兽庇佑而来的。将士的血泪和性命,不如帝王出宫三日的惺惺作态。边关誓死奋战的坚守,在京城权贵心中不如一个骗子值得信任。”
秦桑被他说得也叹了口气,见他茶杯空了,又为他斟满道:“所以你去找了孙小二,让他帮你完成这个计策,让这个骗局能公之于世。”
她抬眸盯着怀远,慢慢讲出他的谋划:“你能在祈福大典前随意进出大殿,但是你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必须让所有人看到你从大殿里离开。所以在四更最后一次进大殿时,让孙小二钻到了原本放蜡烛的推车里,然后让他藏到那个狭小的空处。那里任何一个成人都很难躲进去,偏偏孙小二身材瘦小,你们应该偷偷试验过,正好能让他容身不被人发现。”
“然后你当着锦衣卫的面离开大殿。孙小二偷偷从里面锁上门,把断掌放上祭台,再趴在地上假装尸体。等外面的锦衣卫发现他后,因为没法打开门,只能去找东西撞门。孙小二就趁这个间隙再藏起来,等锦衣卫进来后,他们发现尸体不见了,又被祭台上那个断掌吸引注意,出了这样诡异的大事,他们一定会乱了阵脚,出去喊其他锦衣卫进来帮手。而孙小二就能趁这个间隙离开大殿,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个局。”
她沉了口气继续道:“你熟知人体关节,懂得怎么让尸体分割的最为干净,于是你特意让孙小二按你的吩咐去砍下手掌和头颅。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到右手残疾的你,再加上你是当着锦衣卫的面走出大殿的,而孙小二同这件事本来毫无关联,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原本这个局应该天衣无缝,可惜中间出了你想象不到的差错。”
她看着怀远的脸继续道:“那天为了让孙小二容身,你将原本该带进去的蜡烛减少了一大半。本来这也不算大事,因为蜡烛燃尽后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谁知锦衣卫在慌乱中碰掉了祭台上的烛台,让三根蜡烛熄灭,暴露出有一根蜡烛长短不一,因为它并未在四更时被更换。当你看到那根蜡烛时,一定非常慌乱,因为这是你计划里最大的漏洞。”
怀远听完只是笑了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天衣无缝之事,贫僧既然敢做这个局,就做好了被发现,被皇帝问罪的打算。”
他眼中饱含慈悲,缓缓道:“但是能让弘忍的骗局被拆穿,让皇帝不必再偏执于祈福大典;能让百姓们知道,真正守卫家国的,是边关无数的将士,而不是什么麒麟瑞兽;能让孙小二的爹爹免于被囚禁折磨之苦,贫僧也算是得偿所愿。”
秦桑一直盯着他的表情,突然道:“可弘远师父看起来并不像是心愿已了的模样。”
弘远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变化,随即摇头道:“施主觉得贫僧还能有何心愿未了?”
秦桑并未开口,正在思索之时,一名锦衣卫走进来对她道:“陛下要把这和尚带到御前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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