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这副没了脑袋的尸体,分明就是自家幺弟。那副身形,那个身背,处处皆在告示萧楚愔,这就是楚宁的尸骸。
心内的疼,早已超出言语的概述,当那一双眼定焦于尸体上,且越看越清这就是幺弟的尸体时,萧楚愔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步步前挪,至了跟前。上了前,到了尸体旁跟,脚下一软整个人顺势跪下,就是这一软的跪,她离这具尸体。
更近了。
视线一瞬不眨,那就那样行游于尸体上,露出银铠外的每一寸,都落入萧楚愔的眼。
幺弟的左手腕处有一道刀口伤疤,萧楚愔清楚记得,那是幺弟小时候头一次触剑时,因人实在太皮不甚摔了身,手上一滑剑刃擦腕留下的痕迹。当时据闻刀口极深,周遭众人直叫幺弟吓得魂都惊了,京都大夫一个接着一个请,就怕血流不止出了事。最后血自是叫大夫给止了,可因为伤口太深,以至于事后在腕处落了疤印。而萧家小少爷又觉着男儿当是豪气万丈,人行江湖谁人身上没留个刀口伤口,故而那儿时留下的刀疤印子就一直随到现在。
这个刀疤,凡是瞧见之人,皆觉目刺,倒是这萧家的小少爷还挺引以为豪了,每次同萧楚愔提起,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知情的还当他这腕上的刀疤是剿灭哪个山匪窝子留下的,而不是小时候调皮落下的。对于这手腕上的刀口疤子,萧楚宁从来不许旁人将它除了,所以这个伤口,萧楚愔记得也清。
也正是因为对于这伤口的极清,故而在看到那具跌摔跟前的无首残尸,左手手腕上蜿而露现的刀伤,萧楚愔的眼才会发的一阵眩晕。眩下的晕,身子险着立稳不住,也正是因了这不得稳的眩,萧楚愔的视线不经意下竟是落移上行。
落移的视线,这次落到那已缺头颅的颈处,就是这已缺了头颅的脖颈,萧楚愔看到了一块形如桃梅的胎记。
萧楚宁,不但模样生得端清秀丽,便是那自娘胎内带出的胎记,也与一般男子不同。宛若桃,形若梅,便是那桃梅一点红朱点落脖颈处,为这本就貌如桃李的萧家小少爷平添不少绝艳。
若说视线落焦于手腕时,看到那左手手腕处伸延的伤疤,萧楚愔的眼前只是一黑。那么如今看到那脖颈下露出的桃梅朱胎,萧楚愔已是五雷如轰,整个人炸了崩。
手腕上的伤口,正如楚宁说的,习武之人,何人身上没个刀刀伤伤,便是这手腕处留疤的刀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是一桩常事。左手手腕处的伤口,雷同者并不罕稀,可知那脖颈下的桃梅胎记呢?
胎记。
常见。
可是男儿身上这桃梅朱点下的胎记。
却不常见。
左手手腕上的伤疤,脖颈下的朱胎,这种种的种种,饶是萧楚愔不肯信,也不愿信,如今的她,也已不得不信。
胸腔下的心,一下接着一下,钻刺得厉害,便是这刺钻下的痛,屏而不得喘的气,当这轰雷下的痛楚蒙头落击。下刻,无法承受的萧楚愔直接黑了眼,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趴于尸首之上。
萧家小少爷。
死了。
而萧家的大小姐。
整个人。
默了。
仿佛魂已失般,当萧楚愔从晕厥中醒来后,她便一直收声不语。坐于帐内,视线不知焦定何处,面上再无半分活人色息。
这位昔日的萧家家主,如今浩北之军的军师,此时宛如丢了魂,整日坐于帐内,思凝不得人知。
萧楚宁的死,不若搁在谁的心上,心里头皆是痛的。而这一份痛,厢竹心内又会比萧楚愔少上几分?毕竟那死的可是自家的小少爷,小少爷如今殁了,她这心里头怎会不揪,不绞。只是心内如何痛绞,此时的厢竹却也清知,自己断不能在这时败了倒。
刚送了一碗清粥入内,片许之后人又从帐内行出,当瞧见厢竹从帐内走出时,早在外头围等的将帅那刻直接涌了上去。匆匆上了前,想要询问萧楚愔的情况,可当看到厢竹端出的碗内,清粥仍在,下刻,想询的话直接卡在吼处,竟是一字都问不出。
话卡了喉,心里也跟着闷了揪,便是这心下揪疼的闷,下刻吕征那儿直接蹙着眉,问道。
“厢竹姑娘,萧军师那儿,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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