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不一时,有个矮胖的中年妇人出来了,当她看到顾三娘脸上一片青紫,便拍着大腿说道:“我的娘,你这是遭了谁的打?”
&esp;&esp;顾三娘鼻子微酸,她忍着泪,对小叶子说道:“叶子,快喊人。”
&esp;&esp;眼前这是婆媳二人,婆婆夫家姓秦,青年丧失,大家伙依着她夫家的姓,直接唤她秦大娘,秦大娘有个独子秦林,而今在衙门里当捕快,这媳妇名叫朱小月,娘家就在顾三娘她们隔壁镇子,当日在绣庄做活时,她们几个姐妹租住在秦大娘家,后来秦林看中了朱小月,秦大娘便到朱家求亲,两人已成亲两三年,去年他们的儿子出生后,朱小月就辞了工,专心照料家里。
&esp;&esp;小叶子乖乖的喊了人,秦大娘见了她们母女两人的模样,心里已是猜了七八分,她对儿媳妇说道:“小月,你去灶上看看还有啥吃的。”
&esp;&esp;朱小月答应一声,转身往厨房去了。
&esp;&esp;秦大娘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拉着顾三娘的手,说道:“啥也别说,先带着孩子去吃饭。”
&esp;&esp;顾三娘含着泪点头,她正要随着秦大娘进屋,门口发出一声钝响,她抬头一看,只见门口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满满堆着书本,有个身形颀长,穿着长布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esp;&esp;天光微弱,那男人的五官有些模糊,顾三娘只看到他身上的长衫有些发旧,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一个三四岁的小哥儿跟在他身旁,正歪着脑袋朝屋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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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沈举人,难怪人家说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呢,您这书都搬了一下午呢。”秦大娘似是认得这男人,她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又对顾三娘说道:“这是沈举人,前几日从京里搬到咱们县的,租了东厢那几间房,日后就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esp;&esp;顾三娘听了这话,便对着沈举人微微行了一礼,那沈举人见此,连忙还了半礼。
&esp;&esp;秦家的这间宅子颇大,是秦大娘先夫留下来的,自打她先夫去了,秦大娘就带着秦林住在正房,把东西两厢租赁出去,先前顾三娘和绣庄的几个姐妹就租住在秦大娘家的西厢,只是像她这样从老家出来做活的毕竟少数,这几年有的姐妹陆续嫁人,渐渐就只剩顾三娘还借住在秦大娘的家里。
&esp;&esp;前两年,租着东厢的是县里一家卖皮货的商人,年前皮货商业退了租,那东厢就一直空着,秦大娘她儿子秦林说是在衙门当差,实则每月的银钱就够糊口,去年他们家添了儿子,开销也一日日大起来,秦大娘便想着再把东厢租出去,也能贴补家用。
&esp;&esp;“你还有多少书要搬,等我家林子回来了,我叫他去给你搭把手。”秦大娘想着,这举人老爷虽说一时不得志,但是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保不齐有一日就发达了。
&esp;&esp;沈举人对秦大娘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再来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esp;&esp;他声音低沉,说话时温和有礼,只是不知怎的落到需租房度日,顾三娘虽是目不识丁,也听说她们县里那几个举人老爷都是家住深宅,出入时必是前呼后拥。
&esp;&esp;秦大娘倒是没再说啥,不一时,朱小月出来喊顾三娘进去用饭,秦大娘便跟沈举人说了一声,和顾三娘母女俩人一道进了里屋。
&esp;&esp;晚饭是煮的面食,朱小月还做主打了一个鸡蛋,顾三娘身子病着,又赶了一日路,实在没有胃口,不过朱小月一片好意,她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面,待到用完饭后,秦大娘细细的问起了她家里的事,顾三娘咬着牙,一五一十的把原委说给她们听,那秦大娘听完,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丧尽天良的东西,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迟早有一日要下地狱去滚油锅。”
&esp;&esp;顾三娘忍着眼泪说道:“只怪我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个男人。”
&esp;&esp;秦大娘握着她的手,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信等着瞧,老天爷必不会轻饶了他们。”
&esp;&esp;骂虽骂了,其实也就出口气罢了,秦大娘她们也帮不了顾三娘多少,朱小月心疼的搂着小叶子,她问道:“三娘,你往后有啥打算呢?”
&esp;&esp;顾三娘没作声,现如今她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攒钱傍身,在绣庄做绣娘的月钱虽多,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县城不比屯子里,每日睁眼便要花银子,小叶子长大要嫁人,没有娘家依靠,不给她多备些嫁妆,又往哪里去给她找个好婆家呢。
&esp;&esp;秦大娘叹了一口气,她也是青年守寡,最是知晓顾三娘的苦楚,她说道:“你在家多歇几日把,等身子养好了,再往绣庄去做活。”
&esp;&esp;顾三娘摇了摇头,少去一日,她就少领一日的工钱。
&esp;&esp;娘儿们几个对着长吁短叹了大半日,没过多久,秦林家来了,顾三娘不好多待,便带着小叶子回了西厢,自是歇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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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顾三娘到绣庄时,已是迟了片刻,这绣庄在县城东头,离着秦大娘家有一顿饭的工夫,绣庄的东家姓金,县里的人都称作金氏绣庄,金氏有一门独创的绣艺,绣品专供皇家使用,当然,这绣艺是不传外人的,只因是御供,金氏刺绣的名声众人皆知,更有那些富贵人家,非金氏绣品不用。
&esp;&esp;绣庄的管事叫管永旺,四十来岁的年龄,为人很是敦厚,看到顾三娘来了,先进一惊,随后说道:“我只当你还需要得几日才能上工,怎的今日就赶了过来。”
&esp;&esp;自打得知顾三娘她男人死后,管永旺就想着她这差事怕是干不长久了,现如今看到她这么早就来了,管永旺只当她是来辞工的,顾三娘在金氏绣庄里干了七八年,向来老实本份,绣艺又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她走了,管永旺还有些舍不得,他们绣庄的绣娘月钱不少,但要找个手艺好的人,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esp;&esp;顾三娘说道:“我那幅花开富贵的屏风这才绣到一半,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完工呢。”
&esp;&esp;管永旺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他想了一想,便问:“你男人的后事可都料理好了?如今你是个甚么打算呢?”
&esp;&esp;顾三娘满脸黯然,她将家里的发生的事跟管永旺简短说了几句,管永旺听说了她的遭遇,一方面是暗喜,一方面又是同情,喜的是顾三娘不会辞工,却又可怜她福薄命苦。
&esp;&esp;“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你也要看开些。”管永旺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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