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寒山重榻边没有出声的冯万喜,这时悄悄凑到寒山重耳旁道:“小伙子,这位姑娘可是你的意中人?”
寒山重想了一想,低声道:“或者,以后会是。”
冯老儿怔了怔,呵呵笑道:“老夫看来,现在已差不多了……”
他这一笑,声音十分粗大,梦忆柔有些吃惊的循声寻视,这才发觉,房中原来有这么一位老人,方才,因为冯万喜一直站在榻边,被寒山重遮住了他那粗短的身躯,又在梦忆柔心绪激荡的当儿,所以没有察觉,现在看见了,那确实使他有些惊异呢。
老毒婆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吼道:“喂喂,你这老小子是怎么回事,狂声大笑也不怕吓着人家?”
冯老儿又哈哈笑道:“好,好,我不笑就是,婆娘啊,你的嗓门那也不妨放低一点……”
他又向梦忆柔道:“姑娘,这有着四粒眼仁的凶婆子是老夫的浑家,姑娘,假如老夫制断力不错,你可是姓梦?”
梦忆柔文静的点头,老毒婆跟着问:“可是做梦的梦?”
梦忆柔低柔柔的道:“是的……”
冯万喜插上嘴道:“姑娘,可是‘梦回芳草思依依’的哪个梦?”
梦忆柔又轻轻点头,冯万喜得意洋洋的向老妻看了一眼,道:“婆娘,这才叫做‘雅’,懂么,嗯?”
老毒婆恨得牙痒痒的,正在这时,里面的门儿无声开了,小巧儿正端着一个茶盘姗姗走来,于是,当她一眼瞥见了坐在椅上的梦亿柔,也不禁大大的呆了一下,梦忆柔撑着椅子站起身,软软的道:“谢谢你,妹妹。”
巧儿走上前去,亲手将茶杯捧给梦忆柔,有些迷恫的道:“不,别客气,我叫巧儿,这位姐姐,你真美啊,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
梦亿柔羞涩的笑笑,道:“妹妹,你太夸誉我了。”
冯万喜忽然向老妻作了个眼色,叫道:“梦姑娘,你大约尚未用晚膳吧?婆娘,还不与巧儿到厨房里看看整治些什么吃的,净呆在这里也不怕待慢了客人么!”
老毒婆正想回敬两句,看见丈夫的眼色,也恍然的将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梦忆柔急忙道:“不,谢谢两位老人家,我,我不饿。”
老毒婆笑道:“这样晚了,还说不饿,姑娘,你可别客套啊,山重在老身这里养伤,可也是付银子的呢。”
说着,她已拉了女儿行向里面,边朝丈夫低骂道:“老不死,你还不走,赖在这里煞什么风景……”
冯万喜呵呵一笑朝梦忆柔及寒山重点点头,粗短的身子像跳豆似的一弹一蹦,已随着妻女到了里面。
于是,室中静了下来,两个人互相注视着,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千头万绪,又都不知自哪一端说起。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笑,低低的道:“忆柔……”
梦忆柔正也想开口,听到寒山重直呼她的名字,全身不知为何,竞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手中茶杯一晃,茶水已溢出了杯口,她痴痴回瞧着寒山重,嘴唇盍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寒山重苍白的面孔浮起一抹丹朱也似的红热,像白玉的一片赤痕,他将双手伸了出去,语声竟有些颤抖:“忆柔,你愿意过来?”
几乎没有一丝儿犹豫,梦忆柔层弱的行到寒山重身前,将那一双细长白腻的柔荑交到寒山重手上,于是,寒山重紧紧将双手合拢,手心里,热得像一团火。
梦忆柔深深的看着寒山重那一双澄澈有如古潭般幽邃的眼睛,缓缓的道:“我为什么会不愿意过来?我既然已剖白了我对你的一切,那么,已经无庸对这些世俗的规束退缩了。”
寒山重轻轻的道:“但、忆柔.你为什么在发抖?”
梦忆柔吸了口气,道:“因为我不曾接近过任何一个男人,当你倚坐在那块岩石之上,我握着你的手时,我也一样在颤抖,因为你伤毒很重,未曾发觉,而我,也不希望你发觉。”
“为什么?”寒山重问。
梦忆柔屈下膝,轻轻倚跪在藤榻之侧,用那双梦一样的眼睛望着寒山重:“只为了你,你很世故,成熟,我……我喜欢你,我不愿你将我看成一个毫不懂事,不知情感的女孩子,那样,我怕你会觉得我太生涩,所以,我需要装成自然,其实,我心里实在很慌乱……”
寒山重没有笑,他感动的将梦忆柔一双手按在自己胸前,梦忆柔甚至可以觉出寒山重那剧烈的心跳。
她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轻微的跳动,那模样,美极了,寒山重用一只手轻轻摩裟着她的一头秀发,俏柔的道:“亿柔,你并不生涩,你是个懂得情感的女孩子,而且,懂得很深刻,但是,纵然你不懂,我也会和你待我一样的待你,更强烈……”
“真的?”梦忆柔仰起脸。
寒山重用力点点头:“或者我编谎话编得太多了,但我是真的。”
梦忆柔咬咬嘴唇轻轻的道:“但是,你为何不等我回去便先走了?你若爱我,会以这种方法来表露吗?会用这种几乎使我伤心得死去的方法来打击我吗?”
像一股巨大的电流骤然触在寒山重身上,他一阵拌索,肯定的道:“不是,忆柔,我不是这个意思,忆柔,你想想,你可以承受我临死前给你的负担么?你愿意看见我死后那恐怖的形态么?在你将来的日子里,你愿意回忆起那时的悲凄么?假如我死在你面前,你会有什么益处呢?你会有什么收获呢?我不愿用我濒死前短促的生命,来换取你终生的幸福……”
梦忆柔平静的摇摇头,道:“我不会有负担,不会有恐怖,不会有悲凄,将来,假如没有你,更不会有幸福,因为我早已决定,如果你真的去了,那么,我也会去的,只是你可能先走一步,这个决定,并不是在寻着你以后才有,也不是现在才有……当你在五台山白岩转身飘入黑暗的一剎那我已有了,你的影子才去,我已觉得似已失去了一切,于是,我决定跟你去,不论是阳世或幽冥……当我把这个心意……也是决定告诉娘与舅父,娘她老人家只是哭泣,舅父一直叹息,但是,她们并没有拦止我,因此我跟着你来了,临行,,娘哭了一夜,舅父叹息了一夜,我没有携带任何衣物,但是,我却拿了一小瓶‘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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